()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所谓的素云,想必就是齐素,他几乎是在看见皇榜的第一刻,便要冲出了皇城,当街拦下那一只吹吹打打,异常热闹的喜庆队伍。
她就在里面。
武陵溪的住处极为幽静,但越是这样,街道之外的热闹,就越让他揪心。
她是要远嫁赤比,不是什么十三王府——齐素已死,再也不会回来。
并不同于上一次的全城共庆,他知道她不会走远。
青姑前一整天都守在了书房的门口,怕的就是他会克制不住,冲出去,坏了大事。
他的确有这样想过,但这一天的书房里除了被折断的两百三十一只毛笔,以及他坐在书案上,滴了一大片墨水的一张白纸,什么也没有。
他就这么坐到了天黑。
直到终于意识到,队伍想必早已在迟度关之外,方才终于无力地扔了手中最后一支笔。
骤然心凉。
戏子流歌,倘若是这样,他永远是没有办法要自己想要的东西。他紧紧握住了双拳,眼中的墨意深不见底——我一定会让你回来的!
这一天,谁也夺不走。无论是所谓的十三王爷,还是什么赤比国的皇子。
已经是深夜,青姑也已经睡去,他从书案上起身,弯腰下去,打开了书桌底部的一张暗格。
抽出来,里面有一个翠玉镯子。
齐素此时想必已经不记得,她手上还有两个差不多的,不常戴,一直以为是地摊货,而上一回让小元送信来,无非也是想借意提醒,他还有个老朋友。
却不知这玉镯大有来历。
流歌盯着他,手指细细摩挲,玉镯在烛光之下流光溢彩,倘若此时再稍微仔细一点,便可以看见镯子内中细细的血丝,由极浓的绿色包裹,若是不注意,一般很难认出来。这竟是一只血玉镯。
血玉极难成形,而血能入玉者,必都是死不瞑目——只有如此之深的仇恨,血方才能如病丝,丝丝缕缕,每每进髓。
娘亲这样温婉的人,想必是……他握紧了玉镯,却忽而察觉到一丝动静,立刻抬高了声音,“来者皆为客,前辈何必走梁上?”
书房依旧是静地要命,流歌不动声色。“青姑……”
房梁上突然掉下一个呀呀大叫的老头子,“别叫别叫!”
花白胡子,粗布衣裳,跳上跳下的,赫然便是那日在地摊上倒卖玉器的糟老头!
“别叫她来!”他一边拍落衣服上的灰尘,一边紧张地抬眼盯着流歌,“我下来了!”
“怎么,还想来偷东西么?”
流歌轻轻挑了挑眉,“前辈偷了去,我不计较,又买了回来。倘若再来偷去,未免也太没有盗品?”
“哎呀呀,我不是来偷你的扳指,也不是来偷你的镯子的!”
老头似乎是因为被人否定了人品,有些着急,连忙挠着头否认,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一时间,连脖子都急红了。
流歌也不看他,过了一会儿,等老头自己平复下来,方才终于想到了从今早就开始潜伏的初衷,顿时一拍脑子,“对了!我是来问你一件事的!”
“我跟你说……上次那个丫头,她不是嫁到赤比去了吗?镯子又还有什么用?反正我看她平时也没怎么戴,就想来问问你的意见,看可不可以由我暂时保管,搁着怪可惜的……”
流歌神色顿时有些发僵,愣了一愣,随即转头,“你怎么知道她嫁到赤比去了?”
老头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一直惦记着那几个镯子嘛!”
他啧啧了几句,“她哪里知道这是上好的血玉……”
流歌转身,又在书案旁坐下,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悠悠吹气,“前辈莫非不是还想将已经出手的东西,又偷回来吧?”
他用三只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姿势似乎是有意无意,“我可是花了三万两,买回了自己的东西呢!”
老头子脸一红,虽然手痒地很,却不敢承认,“哪里哪里!我就是过来,问问公子的意见罢了!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不揣着这个心思了!”
“莫不是听错了么?”
流歌轻轻笑了笑,“天下第一神偷竟然在和我保证不对看上的东西怀有异心?”
老头一听这话又着急了,连忙争辩,“我秦老头别的不谈,就是说到做到!”
流歌轻轻嗯了一声,似是若有若无,“那……青姑呢?”
老头子的脸色顿时又涨成酱紫色,有些窘迫,“那是……是意外!”
但……她是不是还带着呢?
流歌忽而有一些好奇,既然镯子可以被当做信物用来提醒,那……他又用手握了握手中的玉器,这一个,在我这里,另外的三个,你是扔了还是……随你一同过了迟度关?
他忽而有些警觉的回头,“你在房梁上呆了多久了?”
秦道摸了摸胡子,有些得意,“我从早上就开始啦!要不是你一直在折笔,害我老头子不敢下来,这会儿又饿得不行,我又怎么会被你发现?”
天下第一神偷,并非虚有其名,倘若连最基本的潜伏都做不到,又如何去偷得神不知鬼不觉?这是门艺术。
流歌有些恼怒,自己竟然迟钝到了这样的地步,连房梁上蹲了个活生生的人都是等到了晚上才发现,一用力,又差点捏碎手里的东西,待反应到是镯子,又连忙收手,冒出了一个想法。“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他晃了晃手里的玉镯子,“帮我一件事,镯子就是你的了。”他朝老头子伸手,摆出一个四字,“四个都是。”
秦道的眼睛几乎在当场就有些发红,“四个?”
他吞了吞口水,“我原以为,只要你手上那个扳指就心满意足了呢!”
流歌不自觉伸手摸了摸扳指,嘴角浮起一丝微笑,“也未尝不可。”
“好!”
秦道似乎是怕他反悔,连忙一口应承,“你要我老秦做什么?”
只是话一出口又有些犹豫,“和她沾边的可不行……”
流歌知道他说的是青姑,轻轻哼了一声,“不然前辈以为,看见自家的东西被偷来在地摊上卖,我还会好心情地用银子来买么……”
言归正传,他又敲了敲桌子,“盯着她。”
秦道微微一愣,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哦了一声,方才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那个丫头啊!”
他嘿嘿一指,朝向了流歌,“年轻人呐,我说你……”
流歌侧眼过来,倒是冲他笑了笑,微微张开嘴,“青……”
老头子连忙奔出窗外,顷刻在夜色里消失地无影无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