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望着这父子二人,子轩竟手足无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只听铁柱道:“恩公,现在暂时避过了官兵的搜查,下一步怎么办?”
子轩情绪低沉,看了看脚下,说道:“我马上就走,不能再连累你们了。”
铁柱父子二人同时大惊,老猎户道:“那怎么行,现在城里搜查的那么严,你能走到哪里去?”
子轩道:“我想尽快出城。”
老猎户沉吟了会儿,说道:“我倒有个危险的法子可以送你出城,但要等到晚上才行。”
子轩道:“那也好,我在这儿多休息一阵。”
老猎户点点头,铁柱在旁边似乎有些糊涂地问道:“爹,你有什么办法?我怎么没想到?”
老猎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叹了一口气。
夜已深,冷冷的月光如一寸淡白的薄纱挥洒在静谧的县城里,在炎热的白天过后,空气也清凉了许多,让人有种想放下一切去紧紧拥抱心中思念之人的冲动。
城里的居民这个时候都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从亮着烛光的窗户里透出各种情绪的影子,有幸福的,有思念的,有在家中唠叨的,也有在灯下静静缝补着什么的。
街道上已经没有行人了,却还有许多东明军在巡逻。
古巷尽头,几栋高大的房屋下,闪出三道人影,他们前面有条狭长腐臭的水沟,隔着老远仍然能闻到那血腥腐烂的臭味。
这个三个全身黑衣的人正是子轩、老猎户、铁柱三人。
老猎户对子轩说道:“恩公,这条臭水沟直通城外的泯川,眼下出城的唯一办法就是从这条臭水沟潜到泯川。”
子轩道:“可是我一点水性也不懂?”
铁柱道:“你放心,这有三根竹管,我们可以用它在水中换气。”
说着晃了晃他手中那三根细长的竹管。
子轩点点头,不好再说什么,跟着二人走到臭水沟旁边,眉头一皱,栽进了水里。
沟里的臭味比之前还浓了许多,子轩强行压住胃中翻腾,在他两旁携住他双手的铁柱父子显然也不好过,不但要忍住那臭的钻心的腐味,还要用力稳住子轩身子,再加上白天还受了极重的外伤,此时真是苦不堪言。
这条水沟绕城一圈,几乎城里所有的废水都排放在这里,水沟只有通往泯川的一条出口,他们三人从屋里出来不敢走远,所以现在下水的地方离水沟出口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水沟过了闸门便流进一条湍急的小河,污水便通过这条小河排进泯川里。
水沟的闸门在县城北面的一段城墙下,那里肮脏无比,两边岸上都堆满了垃圾,是个连乞丐都不愿来的地方。
此时那段地方也是唯一没有东明军驻守的地方,只有偶尔一两支巡逻的队伍经过,谁会想到世上还有人会钻进水沟游到这里来呢?
子轩在污水中泡了许久,不但浑身冰凉,还被臭气熏得头晕目眩。
老猎人两父子拖着他在臭水沟里游了许久,终于快到城墙这里。
眼看闸门就在前面不远处,老猎人和铁柱都心中一喜,过了这道闸门他们便算出城了,外面溪流湍急,却要比现在好了许多。
不料就在这时,三人听到一声犬吠远远地响起,接连数声由远及近,像是朝他们这里跑了过来。
三人大惊,加快了速度向闸门游去。
而他们游的越快,动作就越大,岸上那犬吠声越激烈。跟着一连串的犬吠声还有二三十人的跑步声。
下一刻,火光照进了水里,一条恶犬站在岸上向着沟里的三人狂吠,岸上的士兵举着火把发现了他们。
看着他们就要过了城墙的闸门,不知是谁先向他们放出一箭,紧接着无数箭矢向他们这里射来。
老猎人忽觉肩头一阵剧痛,一支箭矢钉在他的肩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无数箭矢铺天盖地地向他们射来,眼见情况如此危急,他再顾不得其他,翻过身子挡在子轩的背上,双手紧紧箍住子轩,铁柱则在前面拉着他们快速向前冲去。
箭如雨,冰冷无情,尽数射到老猎人背上,只是一会儿,老猎人背上已经像刺猬一般,他的呼吸也开始慢慢停止了下来。他的鲜血淌进那腐臭的污水里,看不清,也闻不着,但子轩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身子在慢慢地由暖变凉,他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消亡。
游在前面的铁柱看到这一幕,眼里裹满了滚热的泪水,心里发出无数声歇斯底里的呐喊,不过表面上终究还是没有发作,因为水沟的闸门离他们就剩下一小段距离了,只要过了这里他们就安全了,如果现在情绪崩溃那就真要前功尽弃,功亏一篑了,老猎户的死也会变得没有丝毫价值。铁柱与老猎户虽然父子情深,但也知道自己父亲一心只为报答子轩,自己一定要完成他这最后的心愿!
他紧咬着牙,用尽浑身力气,拖着两人游向水沟闸门。
岸上,一个军官气急败坏地怒吼道:“还不快拦下他们!快点给我放箭!”
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晚了,子轩与老猎人已经被铁柱拖出了闸门,闸门外水流汹涌,滔浪起伏,滚滚流向泯川之中。
铁柱只剩下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抓着子轩的手,而老猎人虽然已经气绝,却还牢牢箍住子轩身体,子轩这时已被河水呛的昏迷过去。
也不知道三人这样在激流中过了多久,子轩还是命不该绝,老猎人死后尸体带着他的身体在水面浮起,铁柱四肢发达,昏迷中拉着子轩的手也跟着飘到了水面上。
浩浩荡荡的泯川之上,漂浮着三个如蝼蚁一般的身影。
老天终于开了眼,他们被江水卷到一处沙滩上停了下来,江水退去,三人的身体直直地晾在沙滩上。
当子轩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浑身恶臭,体内关节风寒湿痛。
他用力地向旁边看去,见铁柱已经比他早些醒来,此时正坐在一边怀里抱着老猎人的尸体一动不动。
突然间,子轩觉得四周好静,静的让人有些窒闷。
有时候静是好事,让人洞悉俗世,看破红尘,得世界之真谛,天地之大理。
有时候静又是坏事,如一把锋利的刀片,划过冰冷的空间,死死扼制了命运的喘息。
他不想再让这样的静继续下去,他有些害怕,老猎人的惨死是因为救他,他的心里也乱成了一团。
终于,他还是坚强地站了起来,向着铁柱走去,然后跪了下来,朝着老猎人冰冷的尸体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当他再抬起头来时,面部肌肉因情绪激动而变的扭曲起来,眼角处的液体映着晶莹的月光不断闪动。
“铁大哥。。。。。。”
他的声音听上去那么哽咽,那么沙哑,仿佛是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铁柱没有说话,面上表情非常平静,眼神痴呆地看着怀中的老猎人,只是那钢铁般硬朗的脸颊上分明还有两道深深地泪痕!
也许是因为被污水浸泡的关系,老猎人此时的尸体已经浮肿、腐烂不堪,背后还插着数十支东明军的利箭,死状惨不忍睹。
但他面上却显得格外安详。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存在的,即便是最浩瀚无极的宇宙也总会有消亡的一天,更遑论区区人类。
人到头来总归是一死,化作一撮黄土。
而偏偏大多世人却看不透这一点,执迷不悟,贪生恶死,最后又真正有几人称的上死而无憾呢?
也许,至少,这位老猎人一生可算是没有遗憾的吧,带着自己的一颗善心安静地踏上了黄泉之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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