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终于在众人的盼望中款款而至，即使日子再难，喜庆的气氛也在神州大地漫延开来，过年本就是汉民族心中化不掉的根，是生生不息的一泓清泉，是一种对幸福的隐喻。是对一年工作生活的总结，也是对未来的一种憧憬。

大启朝也迎来了久违的和平，疲惫的朝廷获得了一次短暂的休整，最明显的是每天的早朝不再是朝臣们一片各州郡反贼突进的消息，各路义军和官兵仿佛默契般都暂停了干戈。

燕京，大启朝的政治中心，经历代王朝不断建设，及至大启建国，更是定都此地，几百年的苦心经营，燕京城已极尽雄伟和奢华。前朝史思明曾据此城与大唐抗衡，后兵败身亡，就因为其城墙见过血腥，太祖力排众议定都如此，用以警戒后代。可惜再强大的王朝也经不起时间的侵蚀，至当今天子即位，中央政权已积弱势成，各州、郡土地兼并严重，底层民众终于不堪重负纷纷揭杆而起，看似繁华的王朝象纸糊的大厦一样不经风雨，已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从远望去，燕京城气势磅礴，城南官道相当笔直，独独到了南门外走出一个弯道，绕过周长四百米的瓮城外墙。从瓮城门进来，第一眼就是看到雄伟的朱雀门，朱雀门顶，三层崇楼直冲云天，楼顶飞檐斗拱，城门前左右设置双阙，有卫府禁军肃立两旁。

经过朱雀门才算真正进了燕京城都，城内又分外城，里城，宫城，除城门外，都由青砖砌垒而成，极其坚固。只是经岁月风尘洗礼，峥嵘梭角的青石大砖也已滑顺如溜，有的墙角甚至已长满青苔；燕京城人也已失去了北方人应有的任侠豪气。各大世家、士大夫、贵族只管躲在豪宅大院内夜夜笙歌，极尽奢华之能事，院府墙外拐角处却有流民、乞丐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每天清晨禁军都要在燕京城各拐角处清理因寒冷而失去生命的大启朝子民。

经过里城再往内就是内护城河，一座宫殿在护城河内拔地而起，远远望去，飞檐上两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重檐屋顶上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环，显得格外辉煌。

进出皇宫就一道正门，谓之囗仪华门。与白天皇宫的辉煌相比，深冬的夜色下，淡黄色的星光静静注视着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暗的光，整个皇宫显得神秘而安静。

衍禧宫内，当朝太后半躺在金鸾床上，静静的注视着坐在床前的年幼天子，脸色满是怜惜，崇安帝三岁即位，至今已十三年，离亲政还有两年时间，这十三年来，一直是自己这个母后垂帘听政，艰苦的支撑着偌大的江山。太后是真的累了，整整一年的时光，江山突然象破碎的冰面，到处都是裂痕，想着自己一年来为扑平各地反贼所花的心血，只觉从心底里泛出深深的无力。

这个风雨飘摇的江山，这个千疮百孔的大启王朝，在反贼四起当口，她每天还是不得不把大部分精力用于与朝臣的勾心斗角，她甚至觉得满天下的反贼都比这帮贪得无厌，又狡猾如毒蛇的文武百官容易对付。

带着深深的疲倦，太后轻轻的对自己儿子说道：“祁儿，明天是新的一年了，按例天子应赐晏朝臣百官，因战事吃紧，我已吩咐御膳房尽量从简，只是明天开笔仪式不可废，你得好好准备。”

年轻的天子高祁，此刻正一脸严肃的坐在母后身边，作为皇帝，他没有童年应有的乐趣。老师是太傅范安德，也是当朝大儒，对小皇帝要求极严，每天都是繁重的学习，十二岁起就跟母亲一起处理政务，政治的黑暗加速了小皇帝的成长，朝廷的艰难让其性格有些偏执，在其稳重的外表下谁也不知道其内心的焦虑，除了自己的母亲。

“母后，依儿臣看来，这所谓的赐晏和开笔仪式还是能省则省，目前朝廷用银子的地方太多了，赐晏给那帮驻虫还不如把银子省下来用于平叛。”高祁对于朝堂文武百官实在没什么好印象，除了互相倾轧和权利斗争外就没干过多少正事。

太后皱了皱眉头，她自然知道底下朝臣德性，可再烂也是大启朝的根基，特别是现在战事吃紧，只能依靠着这帮子驻虫来维持和稳固摇摇欲坠的江山，只等将来江山安稳再慢慢更换新的血液。

“祈儿，朝中之事不是那么简单，礼仪更是不可废，大启朝的天下不可乱，我们皇室的一举一动都将牵动天下士子的心，礼仪废了，天下士子和各大门阀会站出来指指点点，现在反贼叛乱看似历害，但只要安抚住天下士子和门阀之心，叛乱自会慢慢扑平。”太后慢慢的跟儿子解释起了，尽管已和自己儿子说了很多次，太后还是很有耐心的再次提醒年少的天子。

停了一会，又道：“祈儿，两年后你就要亲政，你还是这么不安稳你叫母后怎么放心把江山交到你手里。”

高祈在母亲面亲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母亲是他唯一能坦诚自己心扉的人，苦笑了几声，自嘲道：“母后，您和老师说的一样，我自己也知道其中道理，但我看到他们奢华笙歌，不顾天下子民和江山社稷，心里难平。”

默然半晌，又恨恨道：“大不了我不做这个皇帝了，出了宫门在外当个普通老百姓过日子，看反贼杀进燕京城，这些文武官员、各大家族怎么办。”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在寝宫中极其清亮，太后冷着脸，低声喝道：“跪下！”

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平缓了下自己的情绪，太后才缓缓道：“记着，你是当今天子，这朝廷中谁都可以返乡为民，甚至投降叛军，都能找着一丝活路。唯独我们母子不行，我们母子要么把江山抓在手心，要么就是死。一个江山不可能有两个皇帝，你可记住了。”

清冷的除夕之夜，在金碧辉煌又森然神秘的皇宫中，疲惫的母亲和孤苦儿子间的对话又有谁能体会其中的无奈，这无奈的对话却是在试图决定着整个大启江山的存亡。

江山如画，谁主沉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