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锋来到这个世界有很多的第一次,第一次被绑架,第一次当地主家的少爷,第一次看起了古文观止,现在,他又第一次以地主家的少爷身份过大年。
中国人讲究团圆,过年了,不管身在何方,出门在外的游子是一定要回家的,家永远是人生漫长道路的避风港。腊月下旬,叶家派出去往回阳县,竟陵郡的掌柜、伙计连同叶二少爷一起全部回到了回阳山坳,叶家上下到处都是一片祥和的气氛。天气也转睛了,雪早已融化干净,露出厚实的黑土地,人们欢庆着来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从腊月二十三起,叶锋就觉得原来过年比练习武艺更忙,更辛苦,二十三送灶王爷上天,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杀灶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买黄酒,三十包饺子。对于这种传统的过年步伐,叶锋有些感动的沉醉于其中,本来很多下人们做的事情,他蛮不讲理的抢着去完成,直到把自己累得全身酸麻,痛并快乐着。
在夜深人静当口默默的躺在床上,慢慢回忆起远在另一个文明的家人,任眼角的泪水轻轻滑过脸庞,感受着其中的苦涩和心酸,过年了,原来自己还是那么的无助和彷徨。
直到第二天白天,叶锋重新在脸上挂满了笑容,生活就象强jian,当你无法反抗的时候,那就学会享受吧。
下人们对叶锋这种事必躬亲很不适应,却也无话可说,好在知道他平日随和惯了,说起一些坊间的玩笑也不避他,叶锋也是乐在其中,对他身体里灵魂来说,自已本来就是万千老百姓其中最普通的一员,他甚至觉得要自己象大哥那样随时已主子自居才是真的别扭。
叶深知道自己三弟平日言行,也早已习惯,不过有人却看不过眼。
叶二少爷是三姨娘所生,三姨娘比叶锋母亲晚一年进叶府,是叶海成在外风流一夜后从竟陵青楼所赎回。坊间女子,性子本来就有些野,刚进叶府还好,后来就开始有市坊精明显露出来,也不知怎么惹了老爷原配,被夫人狠狠的收拾了一顿,这才知道大户人家规矩多,不敢对夫人有所异动,主意就打在叶锋娘亲身上。
叶锋母亲比三姨娘早进叶府,偏偏生儿子要比她晚,三姨娘就自认为高出一头,时不时不给二房好果子吃。叶锋母亲也不是省油的灯,但终究不及青楼女子刁钻,明争暗斗了多次,处下风次数居多,本来还想靠叶锋出息后压三房一头,可自己儿子从匪窝里出来后就不务正业,也狠狠的教训了几次,只是不见悔改,终于有些灰心,不再与三房争斗,有些低眉顺目起来,三房却是越发嚣张了。
叶二少爷叶荣,从小跟着母亲,也不知怎么就学得性子竟一样市侩,他父亲见不是办法,就送到竟陵王掌柜处学商贾之法,打的算盘是人尽其才。
叶家从祖上下来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三十年夜饭包饺子得叶家人亲自动手,取“福不忘本”之意。年三十辰时,叶家各房由叶海成率领下往宗祠拜祖完毕,净手后一大帮子人全部肃穆在祖宗牌位前包饺子,场面颇为壮观。
叶锋第一次参加这种群体包饺子活动,站在叶大哥身边,手脚并用,才发现包饺子也是个技术活,再看叶家其它子弟,双手上下翻飞,灵活无比,好嘛,原来大家都有练过,为的就是这一天,不由郁闷无比,悄悄捅了捅大哥:
“原来你们都是老手,你也不提点提点,让我也好有个准备”,看着手中的四不象,叶锋有些不好意思。
叶深微微转过去瞄了瞄,有些诧异,这三弟往年干此活计比自己还顺溜啊,想了半天才明白其中关节,敢情三弟不单满肚子学问留在匪窝,连个包饺子技术也丢给冯三保了。
心中有些好笑,放慢动作做了个示范小声道:“你且将就现学着些。”顿了顿忍不住又道,“想不到你叶三少爷也有吃瘪的时候。”
这边说话声音小,但对面叶荣听个一清二楚,他经年在外,和兄弟感情本就不深,更加上长年接触叶家商利,对家主之位颇为心切。叶深得父亲看重,他当时不敢加以得罪。但自己这个三弟天天和下人混在一起,在他看来就是在收卖人心,少不得先要打压下去,来个下马威,让他知道自己历害。
当即轻咳一声,摆出兄长架式:“三弟,宗祠重地,不得喧哗。”
叶锋有些意外,心头却不以为意,轻轻道了声:“二哥教训得是。”低下头来自顾自的和饺皮儿战斗,他悟性极好,虽还是有些不顺溜,但也中规中矩起来。
只是到底是才上手,由不得他浪费一些饺皮儿,把自己份子用完,还剩一堆的肉馅。对下人招了招手,有些尴尬道:“皮儿少了,再帮我弄一些来。”
刚一说完,就看大家都停了手中的活,全皱着眉头看自己,弄得叶锋莫名其妙,下人却是机灵,忽然大声道:“原来三少爷是馅儿多了,我马上去弄面皮来。”
叶锋这才恍然大悟,说话有大学问啊。他还不知这时候特别是大户人家最讲究一个兆头,又是过年时分,更是祖宗祠堂之上,他还无所谓,自己母亲可是脸胀得通红。
叶荣看在眼里,心里马上活泛开来,这时候落井下石虽然在父亲那可能有所失分,但可以一劳永逸把叶锋的面子扫尽,让他再也不能有机会争家主之位。至于自己大哥,再慢慢想办法,大不了手段下流龌蹉点,总归有门路。
自以为得计,当即拉下脸来训斥道:“三弟,你平时怎么读的圣贤文章,这待人说话难道还要父亲重新教你么。”他也不算笨,知道把自己父亲拉下水再说。
只是这手段都是叶海成使剩下的,叶家家主心里一动,也不说话,打定主意看戏,到底试试自己三个儿子的能耐。
叶深皱了皱眉头,对二弟有些不满意,轻轻道:“不就一句话么,没必要小题大作。”心里也知道,三弟话在这当口说错了,本来应没多大的事,顶多训斥几句;但硬扯着往大里说那是对祖宗不敬,可以行家法的。
叶锋却有些无所谓,或者是前世的思维惯性让他想不到问题的严重性,拉了拉大哥,低声道:“二哥说的是,我知错了。”
叶荣看他模样,以为他在自己面前服了软,父亲又不出声,应是向着自己,心头得意,想着一下要把叶锋踩到底,转身指着祖宗牌位道:“你到列祖列宗前自已去说清楚,然后往父亲那去领罪,再来反省是哪里错了。”他这话明显是小题大作了,只是严格来说,还真占了个理。
叶锋这才反映过来,这个二哥是有意针对自己,想了半天不知哪里得罪了他,看叶家各房大小都停了手里的活看戏,心里虽是恼火,却还想着息事宁人,正想再跟二哥说几句好话,又听叶荣反过身来指着自己亲生母亲道:
“二娘,这事儿本也轮不到我来管,只是我回来后看三弟整天不务正业,今天更是当着列祖列宗丢叶家脸面,想是二娘平时宠溺了他,可知慈母多败儿,还请二娘以后多多管教。”这话明着是打叶锋的脸,暗地里去是扫整个二房的面子,让二房从此在叶家再也抬不起头来。
叶锋母亲本来脸胀得通红,现在却由红转白,心头是又羞又气,接不上话来,只恨自己儿子不争气,眼泪扑愣愣的往下掉。
叶锋眯了眯双眼,心头大怒,脸色却是愈发平静,呼吸突变悠长起来,全身肌肉自动调整,竟是进了平时练功状态,微微冷笑道:
“我们叶家的事,哪轮到一个商贾人士来管,士农工商,你以为凭我们叶家让你穿同色的鞋进宗祠,就可以大放阙词不成。”
按历朝规矩,商贾人士穿鞋必须是一黑一白,叶荣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商人,但却是在跟王掌柜学为商之道,叶锋讲他是经商人士也无不可。这下却正中叶荣软肋,把他噎得脸色一陈青,一陈白的在那发抖。
三娘一直看自己儿子威风,只觉自己颜面大涨,心头正畅快,局势忽的一变,也是大怒,指着叶锋骂道:“你个没管教的小畜生,目无尊长,反了你了,在我儿子面前嚣张,放以前也就够喝老娘洗脚水我还不要。”
果然是出身市井,连骂人都带着极浓的坊间文化,当即有那旁门子弟笑出声来,几个老成的也是面色扭曲忍得极苦。
叶海成脸面大失,不过无关大雅,男人谁不风流,干脆让他们唱戏,也好瞧瞧各旁支良莠情况。
叶锋却是心头一动,想着自己以后最终要出去闯荡,少不得还要叶家支持,趁此机会立下威风也不失为好事。本来是叶家老二想着立威,现在倒成叶家老三的舞台了。果然世事无绝对。当即转过身来,对着三娘微微一笑道:
“三娘,这叶家的事,商贾人士参予不得,坊门女子就更不要说话了,您还是稍安勿燥,让我们叶家人自己解决。”他这话极狠,把三房母子整个排出叶家之外了。
叶荣气苦,指着叶锋道:“好,好,我也不和你说这么多,做兄长的今天要代父亲教训教训你,让你也知道规矩”,边说边是向叶锋冲了过来,举手就铺天盖地打将起来。
叶锋暗道了声来得好,左右乱躲,把山上乱跑时躲横枝蔓叶的劲头拿了出来,等叶荣劲势用老后自己奏了上去,旁人看起来叶荣是拳拳到肉,实际分毫无伤,双手更是乱舞招架,底下却是暗暗运劲,在叶荣腋窝、关节处来了几下狠的,看他快支撑不住,自己先往地上一倒。
等叶海成反映过来,两个儿子都已倒在地上不动弹了,心下暗恼两个家伙不争气,也没办法,更坚定了把家主传给大儿子的决心。
叶家好端端的一个年三十团圆,最后却变成了全武行,果然大大出乎意料,也让叶家各房子弟茶余饭后多了些谈资。最意外的是叶海成了,这个老三还真是个狠历之人,说不得以后要多多引导,别往歪路上走才好,又想,这路走好了,老三也许出息更大,心底自是一番盘算不在话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