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的残阳，缓慢而执着地消失在最西边无尽的未知黑暗中，夜色如此美丽，苍凉的风撩动着裴休烈披散的长发，黑色的斗逢孤独的在身后猎猎作响，仿佛斜说着主人的悲衰和无奈。

冶河郡城头，裴休烈已整整站了二个时辰，身边的亲兵都已被他无意识全部赶走。除了暗红的土地还在诉说着几天的血腥，城外战场已尽量清理干净。

裴休烈已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带回来的一万精骑伤亡过三分之一，这些都是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没有牺牲在和胡人厮杀的战场，却死在了自己以前为之奋斗和保护的人手中，那二十万的青州子弟，或许就有他们的家人和乡亲。

以边军习俗，战死他乡就地埋葬，忠魂永远留在边关守卫着中原的安宁。对于这次战争中失去的三千兄弟，裴休烈下令全部收敛尸首，火化后造册，在全军面前宣布，以后中原战场，但凡有牺牲的兄弟，全部带回原籍，魂归故乡。

士卒们看着自己以前的伙伴，完全没有胜利的喜悦，这种同室操戈的悲衰，让如此巨大的胜利变得沉重和无奈。即便如此，只要将军一声令下，他们随时都会操起骑枪，和将军一起战斗，因为他们的将军是裴休烈，那个平时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的兄弟，那个战斗中则永远冲在他们前面的将军。

亲兵们看着自己的将军站在城头，刀削过般的脸庞眉头紧锁，隐隐有皱纹的痕迹，将军才四十出头啊，是什么力量让岁月的风霜过早的留在了他的面容。

裴休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战，也不知道以后怎么战斗，几天来收拢的禁军残部完全没有作为官兵的自觉，只是麻木的在边军指挥下一起清理战场，他们甚至能用敌视的目光看着一起清理战场的边军子弟。或许在那些禁军的心中，更希望有小孟尝之称的唐敬业能够取得这场战役的胜利。

有些悲衰的看着城外点点灯火，禁军和边军兵营径渭分明，隔阂是如此的明目张胆，裴休烈收回思绪，他是大启朝的军人，先天使命就是保护大启王朝的延续。他已经在盘算着怎么收编禁军残部并策划下一次的进攻，他有信心让这些军人真正为自己作战，这种信心来源于边疆十年的磨练。

远在回阳县的叶锋师徒自不知他们所崇敬的裴休烈心中苦闷，叶锋也陷入自己的烦恼中，中原大地上不断传来的消息让他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依然在回阳山顶，传完自己弟子三路罗汉拳，洪升看着叶锋心不在焉的样子，终于有些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两天你情绪不对，拳势起来后下盘空虚，心思完全不在练功上面，是不是又想李家那小丫头了？”自从叶锋一次露出口风说出自己风流史后，洪升没少拿这事猜测说教。

只是这种级别的调侃在叶锋面前完全无杀伤力，无奈的看了师傅一眼，有气无力道：“我说了第八遍了，我是想起她了，您老人家满意了吧。”

洪升相当郁闷，这徒弟才十七岁的样子啊，怎么在男女情爱之事上脸皮竟象城墙般刀枪不入，甚至自己也比不上。

他虽一生未娶，但女人还是有几个的，在边关那会还和某胡人少女轰轰烈烈了一回，正因为这胡人女子，他回中原后一直未娶，最多去青楼上胡乱假戏真做了几次。

十多年了，每次想起那胡人女子，洪升心里都刀割般难受，赶紧抛开思绪，看着叶锋问道：“不对，想起小情人就会有动力，应练得更起劲才是，你是有别的心事，说出来给为师听听，我帮你参谋参谋。”

“我不想再呆在山坳里了，天下英雄辈出，风云际会，错过了也许就是一生的遗憾，师傅，你帮我合计下，我是去投唐敬业好还是裴休烈强。”叶锋实在忍不住了，想师傅好歹也是在外混过白道的，怎么样都有经验。

洪升意外的看了自己弟子一眼，其实他也知道叶锋肯定不会安生，只是一直没准备这天的到来，或者是自己对这个弟子太上心了，下意识的否定这时刻的存在，在内心思谋良外，缓缓道：“唐敬业不行，适逢大败，虽根基犹在，但地理位置太过敏感，没有裴休烈，他得地利，随时可取天下，但裴休烈既然回来了，最强的地方变成最弱了，以后是裴休烈兵锋他也得第一个受，希望不大了。”沉呤了会又道，“裴休烈也不行，这朝中如果没有陆君放，裴休烈说不定真能保住大启江山，有陆君放么，就不要想了。陆尚书令不会让裴休烈日子好过的，否则就是他自己不想过日子了。可以想象以后裴将军在外麾战时，后方少不得会在后勤、兵卒补充上不断拖后腿，这样算起来裴休烈可能会压着唐敬业打，但别想打下来。”说完联想起自己为安原郡都尉时的绊手绊脚，不胜唏嘘！

叶锋细细想来，觉得也有道理，不由苦着脸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我去投那所谓的明王何春么。”

洪升有些有笑，骂道：“那你还是别出去好些，免得去祸害百姓。”想起自己当年也有去明王手下效力的想法，罕见的有些脸红。

叶锋自不知师傅内心所想，有些颓废坐在那，心里大恨，自己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男儿，竟不知何处何从，咕咕哝哝坐在那不知骂些什么。

洪升鄙然的看了他一眼，轻轻道：“大好男儿，只想着帮别人效力么？你上次碰到的那什么左将军，据他口气，何春应是打竟陵郡主意，你先想办法保全竟陵郡百姓别被祸害才是正事。”

叶锋眼前一亮，知道自己好高骛远了，光想着盖世大功，其实真要做事往往从身边做起才是正经。

只是怎么才能阻止何春，难道要自己去刺杀吗？

看自己弟子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洪升叹了口气：“痴儿，要保本郡百姓免受战火之灾，肯定是要领兵的，凭你和李家小丫头的关系，先到回阳县衙寻个差事还不容易，有了官家身份，才好谋划下一步。”

太阳已快下山，落日余辉将尽，叶锋闪耀在最后一抹斜阳那通透却凝重的金光中，眺望着远方的山峦，仿佛看到了将来岁月的战争，残阳如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