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阳县的人们依然不紧不慢过着自己的日子,天下大乱,那就乱去吧,最多是在茶余饭后多点谈资,大家都神秘兴奋的传诉着大启王朝的种种新闻。
听说裴休烈被封为卫府大将军,统领京城禁军兵马讨伐反贼。
听说胡人左贤王府十万大军北叩边关,漠北大将军左定法正领兵击之。
听说交州义军黄晓天,率部众五万北上徐州,与唐敬业共抗朝廷大军。
天下事自有天下人管,与我回阳县何干,回阳县的人们除了感叹新奇之余其实也有些担心,更多的是忙于自己的日常生活,正是鬼节时季,免不了祷告祖先,护佑宗祠平安。
叶锋茫茫然坐在父亲书房里,看着父亲大人和金师爷互相恭维吹棒,脑海满是意外,昨天自己刚打定主意耍些裙带关系到县城谋个一官半职,还没下手呢,金师爷就来请自己前往衙门任职,听说还是典史这个油水位。
李青和自己心有灵犀?竟猜中自己想法去求的他父母?叶锋摇了摇头,觉得有些荒唐。
难道自己和李青的关系让县大人知道了?叶锋一身冷汗,要放在前世,勾引县委书记十五岁的女儿!他可不敢想象后果。好在时代不同,这年代人家小女孩十二岁嫁人的也不为过,叶家也算是县里大户,想必县大人觉得这门亲事正合适,提前为自己女婿安排前程了。叶锋的想象力天马行空惯了,嘴角不自觉往上斜斜翘了起来,笑容看着甚是无赖。
金师爷和叶海成两人其实都已把话说完了,叶家家主挺狡猾的,一直没松口,这会正有一塔没一塔的找些话题,看叶锋在那傻笑,心中一动,转过头来笑眯眯的看着叶锋,满脸都是慈祥和关怀:
“贤侄认为这事如何,我家大人觉得县衙人员太过死板,正需要象贤侄这样的少年英雄为朝廷效力。”
金师爷历害,先把叶锋捧了起来,又动用朝廷大义的名份,这么一说倒让叶锋冷静下来,觉得事情不这么简单,拿眼瞄了瞄自己父亲,见他微微点了点头,才压抑住心头的喜悦,施了一礼淡淡的答道:
“承蒙师爷看得起小侄,自当为朝廷出力,还望以后师爷看在家父份上,对小侄多多提携。”他来到这世界差不多一年,也是把客套话学得有模有样了。
金师爷把他们父子小动作看在眼里,心中雪亮,敢情之前叶海成不表态是装装样子,其实是千情万愿让自己三儿子去吃官家饭。不过事情办成了,心中也是满意,当即长身而起,笑道:“不才这就回去禀告我家大人,还望贤侄能早日来县里点卯。以后咱们也算是同为朝廷效力,自当相互照应。”
叶家父子免不了又是留客吃饭云云,金师爷只是说自己还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末了叶海成着管家封了几绽银子硬塞给他,金师爷拿手掂了掂,假意推辞了番,也就顺手收进衣杉,加倍客气的和叶锋寒暄了几句,直把叶三少爷都弄得不好意思起来,才心满意足的往衙门自去回报县令大人。
叶锋在心头暗叹,古往今来,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场合,果然还是银子通杀。
直到金师爷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叶家父子视线中,叶海成才领着叶锋回转书房,坐在书案后良久没有出声,指节不断叩着桌面,把叶锋弄得莫名其妙,终于忍不住问道:
“父亲,孩儿想明天就去县衙接任典史一职,也好早些上手,您看......”
叶海成似没听到他说什么般,坐在书案后也不说话,直把叶锋弄得有些惶惶起来,才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三儿子:
“你心急什么,至少过完七月十五再走,去年祭祖你没在家里,今年得加倍用心才行,也好让列祖列宗保佑你以后平安。”说完看叶锋点头称是,才继续道,“知道县令大人为什么让你去当典史不?”
叶锋撇的撇嘴,不以为然道:“收买我们叶家呗,我们叶家好歹也是回阳县里大户,现在到处反贼起事,县令大人打的好主意,把县里乡绅都绑在自己身边,自没人跟他过不去。”
叶家家主有些意外的看了自己三儿子一眼,虽知道这三儿子没有外表看起来不堪,可没想到他也能想到这点,点了点头问道:“你说得不错,再想想看,那县令大人具体会怎么做?”
叶锋若有所思看了父亲一眼,轻轻说道:“上元节那会,我看县令大人女儿和孙家小姐走到一起,孙家又是本县盐商,想必他们两家关系非同寻常,孙家不应考虑;他又把我这个有名的纨绔子弟弄县衙为官,虽是不入流的品位,但也算是解决您一块心病咯,这是给您示好,父亲大人你自然也不好意思和他为难的;至于其他几家,想必咱们这位县令大人也自有其手段。”
叶海成盯着自己的三儿子良久,微微点了下头道:“正是这个道理,所以金师爷提这事时我没当时答应,让你自己出面给定了下来,也是让他们知道我们叶家态度,不是那么容易拿捏。”沉吟了会,又缓缓道,“可惜你不学文而好武......”他本还想说些什么。
叶锋轻轻笑了声,插嘴道:“我学文又能怎么样,叶家家主只有一位的。”叶海成第一反映是发火,强自忍了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儿子长大了,又听叶锋不屑一顾道:“再有现在天下大乱,我也不愿意呆在这里静静等着时局变化,少不得要出去的,哼,别人能做到的,我就未必做不到。”叶锋突然觉得趁这次机会和父亲说些自己意图也好,以免将来误会。
他这是摆明着想参和世道乱局中,打的是江山的主意了。叶家家主目瞪口呆,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雄心壮志。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发火都忘了,思谋良久,才正色道:“你将来怎么样看来我这个父亲也是管不着的了,你在外面闯叶家以后自然也会支持你。但有一点,回阳县有我在,你就不可以乱来。”
叶锋要的就是父亲支持自己的承诺,毕竟以后不管自己做什么,少不得要大把银子,叶家虽不是富可敌国,但对自己起步太重要了。低声应道:“孩儿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我和师傅分析过,安原郡的那个所谓明王在打我们竟陵主意,回阳县只怕也逃不了干系,我正在想怎么保住这一方平安。”
他在那侃侃而谈,以叶海成的经历,对这种小儿的信口雌黄是不会在意的,但看着自己儿子说起这话时的平淡口气,脸色坚强而自信,仿佛有种运筹于帷幄之中的神韵,竟不觉也信了几分,叹了口气道:“你记着为父的话就好,我累了,要休息一下,你先出去吧。”心里暗叹了声,难道自己真老了么?
贞元十三年七月十八日,叶锋在这一天首次从匪窝回到叶家,十四年七月十八日,叶锋从叶家出来,往县城出发的路上。
洪升有些感慨的看着自己弟子,叶锋这一年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不说惊才绝艳,但也可以算是天纵其才了。把自己的爱马牵了过来,有些伤感的说道:“以后在外就全靠你自己了,为师也没什么好送给你的,乘风也算是上等好马,为师就把他托给你,希望你在以后的岁月能乘风破浪。”
原来此马名乘风,他难得说话文绉绉的,只是分离在即,叶锋也有些难过,不好再插科打浑,推了推师傅的手,勉强笑道:“师傅你不是也要去安原郡么,路途遥远,您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洪升笑了笑,指着后面的一匹毛色驳杂的马儿道:“我早找你父亲要了它过来代步,安原郡我也好歹在那做过十余年都尉,到了地头再去弄一匹上等战马就是。”说完这些,不再言语,跳上了那匹普通坐骑,扬鞭而去,远远传来豪爽的歌声,“中州风雨我归来,但愿江山出霸才。倘得涛平波静日,与君同上集贤台。”
叶锋静立良久,不觉痴了,直到再也看不见师傅身影才慢慢回过神,牵着乘风忽然又发起了呆,半晌才对着洪升消失方向幽怨的吼了出来:“师傅你还没教我怎么骑马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