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晴朗的夜空,虽然只有鹅毛弯月,但头顶星空灿烂,夜空下大地万物依稀可辨,耿石方努力注视着驻扎在小山丘上的营地,大骂对方无耻。
凉州地形荒凉,到处寸草不生,叶锋今晚所选夜宿营地极为巧妙,光秃秃的小山土丘,背靠河流,要想有所行动只有正面强攻一途。
例行公事般游走于土丘下方是明岗暗哨,耿石方知道想悄然无声玩偷袭已是绝不可能,对于土丘上所谓的平南将军等人,耿石方是恨之入骨,兴师动众把众匪聚齐随郡,之前的战争证明这只是一场笑话。
他现在已成骑虎难下势,夸张点甚至可以说是在为自己的名誉而战。是的,即使做贼也有荣誉,底下还有二当家,有三当家,有众大小喽罗,都是冲着耿石方名头才投奔其手下的;其它郡县的杆子人马多少也是冲着耿石方名头才来捧场,他不想在手下和其它杆子眼前丢掉面子。
由此可见,不管什么时代,面子工程害死人啊!
既然不能暗取,那就明攻吧,明攻也是讲究技术的,在耿石方想来,沈轻虹等应不会想到自己新败之军当晚就敢再来触摸虎须,长年为匪,当然知道下半夜才是人们睡觉最香,警惕性最为松懈的时候。耿石方定下下半夜再行进攻之法。
于是有趣的一幕出现了,行镖车队在小山丘上睡觉,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打着抢劫主意的贼匪则在远处的小树灌木丛后入眠。
一方尽力隐瞒行踪,一方则要全神戒备,到底有多少人能安然入睡?却是不得而知了。
耿石方当然睡不着,拉着剩下的另外十路杆子大当家不断商量进攻之法。
午时时分被平南将军率军歼灭的杆子当家已是光杆司令,领着被释放的大半伤员已毫不犹豫返程而去,其状凄凄,众人幸灾乐祸的同时未免不有兔死狐悲之苦。这年头,保存实力才是重中之重啊。
白天的战斗已证明看似平静的山丘上蕴藏着惊人的实力,连带耿石方在内十一个杆子当家没人愿意打头陈。黑暗中匪首们眼睛睁得溜圆,全力运转心思,小心盘算着自己得失。平时都是做不敢见光的勾当之辈,没一个是省油的灯,稍不注意就会被同伙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一根。
“我看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要不让耿当家任大伙的临时盟主,由他指派大伙行动。各位以为......”说话的是谢兴隆,平时与耿石方多有来往,劫此趟行镖之议就是最先由他提及。
众人当然明白谢兴隆和耿石方平时走得亲近,此次相聚的凉州十多个杆子队伍,都是行业佼佼者,虽不说互相之间知根知底,但平时总有一些自己的消息来源的,你谢兴隆打的主意大伙明白着呢。
“我看也不要商议啊,谢当家是最开始提议做此买卖的,这打头陈之事也就是非谢大当家莫属。”有人冷冷打断谢兴隆说话。
“此言有理,我看这么办甚好。”
“不错不错,我怎么想不到这点,少不得咱们大伙为谢大当家加油打气。”
......
众人听着谢兴隆出此馊主意都在暗自着恼时,有人提出让谢大当家打头陈,当即附和声一片,都说此议甚是有理。
谢兴隆狠狠吓了一跳,羊肉没吃到,倒惹一身骚,赶忙打个哈哈笑道:
“谢某实力不济,到时兵败事小,堕了大家威风才是罪过,大伙还是另请高明为要。”开玩笑,有先例在前,他是死也不愿意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打定主意如果大家再逼下去,少不得借尿循走人,带着手下回元和郡继续逍遥。
“要不咱们抓阄?”有人灵光一闪。
匪首们一愣,都说此法更妙,让老天来定最是公平。
又是一番闹腾,众匪首们都是小心翼翼的看着手中竹签。
无巧不成书,偏偏是提议抓阄的那家伙抽中最短竹签,大家伙都是幸灾乐祸的看着这倒霉孩子。就见他忽然往地上一躺,捂着肚子哭爹喊娘,说是自己隐疾发作,辜负大伙期望,让其余几家重新来过才是。
匪首们目瞪口呆,实没见过此等极品,鄙视的同时也暗自猜想,如果自己不幸自己抽到最短竹签,说不定比眼前这家伙更无赖。
如果只有一伙马匪打劫,此事说不定好办不少,早就攻山的攻山,埋伏的埋伏,接应的接应,有条不紊忙活开了,偏偏十多路人马,偏偏有一路人马还被打残,简单的事情一下复杂起来。
耿石方叹了口气,有心想来个武力镇压,但又怕那些家伙抱团,看着他们演戏,知道就是闹到天明也没个结果出来,不由苦笑道:
“众当家也不用推辞,我看不如大伙各出二十好手,一起攻山如何。”说心里话,耿石方也是不愿打头陈的。
啥叫水平,这就叫水平,众人恍然大悟,此计绝妙,都各回自己队伍选那聪明伶俐之辈细细叮嘱,攻山时别傻呼呼往前冲,多长几个心眼,形势不对就赶紧撤了回来,保命才是王道。如此一番倒是把喽罗们感动异常,跟了个爱兵如子的好当家啊。
约摸三更时分已过,耿石方终于下令,前锋队伍启程偷袭,众匪衔枚而行。
悄悄的前进,打枪的不要!
可惜还没摸到山脚就被隐藏的暗哨给发现,凄历的哨音打破夜空的宁静,然后让镖行暗哨没想到的是,二百余人的贼匪,一听到哨音竟都是一窝蜂往回跑,世间再无此等荒唐之事。
匪首们也是目瞪口呆,互相尴尬对望,又都讪讪而笑,原来大伙都是打的同一个主意,少不得回去装模作样狠狠把退下来的匪众骂了一遍。
绞尽脑汁,耿石方仿军中体制,想出个督战队之法,又相互错开监管,你杀我的,我杀你的,这次可就没情面可讲了,各派底下心狠手辣之辈高举明晃晃的钢刀,赶着那倒霉的二百喽罗兵嘶吼着往前猛冲。
山丘本就不高,更谈不上地势险奇,眼看前面贼众已达车陈一射之地,还是不见山头动静,耿石方眼皮直跳,真怕对面那家伙又玩出什么花样了。
忽然惨叫声不绝于耳,耿石方还在莫名其妙,前面已传来绝望的惨嚎,有弓兵埋伏。
竟还有后手?明明百余人的马队竟还有弓兵伏于其中?耿石方抽出佩刀,狠狠一刀砍在身边树干,看着树干斜斜倒地,只觉心中憋着的邪火越来越旺。
往小山头下射箭却是沈轻虹手下镖师,到底没受过正规的弓射训练,对着底下两百余人的队伍乱射,杀伤力只能说是可怜,但黑呼呼的夜晚,却是最能让人胆颤心惊,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靶子。
贼匪又哄乱着退了回来,已经整整一个时辰,再如此下去,只怕天明还不能搞定山头车陈,到时又等着平南将军的骑兵蹂踊吧。
清点退下来的贼匪伤亡,不到三十余人,还多半是被督战队给砍伤的。匪首们脸色一陈青白相间,丢脸丢到家了。
耿石方阴沉着脸,细细分说眼前形势,夜晚中弓兵完全构不成危胁,力主大伙一同全力攻山,千余人就是淹也把山头给淹没了。
或许是被怒气所激,或许是被山头红货所诱,或许是耿石方高风亮节答应承担最正中位置,千余贼匪不再遮遮掩掩,在督战队雪亮的钢刀中奋力往着小山头攀爬。
看着山丘下密密麻麻的贼匪,沈轻虹只觉头皮发麻,如果不是相信叶锋所言,说不定自己早就领着众人夺路而逃了,什么赏银,什么红货,什么公公,什么誓言,真到了性命攸关时刻,都是浮云。
一切如耿石方所料,夜色中弓箭并不能造成多大危胁,眼看前面人马已接近车陈外围了,有刀剑相搏的铿锵之音传来。事有可为,耿石方大喜,领着众匪首终于来到山丘脚下。
眼前是不断峰拥而上的手下儿郎,上山小径旁边本已枯黄的草儿更是被践踏得无影无踪,小山丘车陈顶端除了不断呐喊刀剑相博的声音再无其它变化,耿石方完全放下心来,现在只是时间问题,沈轻虹的车陈摆得再是严密,可百余人马,能挡得住千余人的冲击吗?
匪首们都有些后悔之前的推脱,看来只要真狠下心,这笔买卖还是很容易做下来的。跟在攻山的儿郎身后,匪首们都眉开眼笑,已在暗自盘算着能分多少银两回山了,有小径可走,自然不会学手底下喽罗漫山遍野的攀爬。
事情就快办完,耿石方仍然心急,他心急的是车陈中那些战马,如此大费周折有很大的原因就是为了那些马儿,不由加快脚步向上急行。
“耿大当家别心急啊,到嘴的肥肉还怕飞了么?”
一陈无所顾忌的哄笑。
耿石方笑骂道:“我是心痛我那些马儿,可不比红货,死一匹就少......”
伴随着耿大当家说话是一闪而逝的寒光,鱼肠毫不留情的刺入耿石方心脏,瞬间从嘴里冒出的血沫让其再也不能发出半点声音。
众杆子当家这才看清有人从地底下突然钻出来,一剑,耿石方死,等寒光重新闪现,匪首们才反映过来,有转身而逃,有拔刀相抗,有呆立当场......
高亢的喊话声突然响彻整个战场。
“耿石方已死!”
“耿大当家死啦!”
......
“谢兴隆已死!”
......
车陈中正舍命相博的沈轻虹精神一振,和手底下镖师大声相和。
凭着超绝身手加上匪首们还在惊愕之中,叶锋连杀三人,又按沈轻虹事先所说人名大声吼了出来。
漫山的匪贼们隐现慌乱,大都以为只是谣言还在舍命相攻,也有窃窃私语,有掉头就跑,有呆立当场,可始终不见耿大当家出来说话。
远方突然又有嘶喊声传来,人马未至,声音先到:
“卫府禁军裴休烈大将军旗下偏将朱大力率禁卫第三营人马前来迎接平南将军。”
真难为朱大力能把如此长串官名给说齐整了。
贼匪开始溃败。
当沈轻虹带着镖师追杀下来时候,终于看到了仰倒在地的叶锋。
满身的鲜血,分不清是敌人还是他自己所流,脑袋枕在耿石方尸身之上,大腿处一道触目惊心的刀伤,血红肌肉颤微微的往外翻开,正躺着对沈轻虹发出难看而又嘶哑的笑声。
沈轻虹打了一个寒颤,绝高的武艺,坚忍而又冷酷,整整大半个夜晚一直把自己埋在泥土之中,不顾上面贼匪的来回践踏,只为了那最后一击,决定命运的一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