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之世,燕京城门本来规定卯时而开,只是现在战乱时期,整个燕京城实行军管,往往要等到辰时天已大亮才大开城门。
沈轻虹已和底下镖师准备妥当,终于可以返回元和郡陪老婆孩子,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有老婆的热坑头才能真正睡得安稳。
京城驿站,沈轻虹请出镖旗,只要是行镖在外,即使返程,每一次沈轻虹依然隆重的请出振远镖局镖旗,走南闯北,只要振远镖局还有一个人存在,镖旗就永远不倒。
轻轻的抚平镖旗上的折纹,沈轻虹动作轻柔而又缓慢,却怎么也不能抚平内心的犹豫。
平南将军一直有意无意透露出招揽之意,要说沈轻虹不为动心那肯定有假,只是兄弟们家属都在元和郡,振远镖局名声也已打响,心里是真舍不下一直打拼起来的基业,再有时值乱世,跟平南将军混饭吃的话,少不得肯定要做冲锋陷陈的事,这人命就不是人命了。
可话又说回来,正是因为时值乱世,镖局生意虽然见涨,但危险系数也是大幅上升。就比如此趟行镖,要不是有平南将军出马,那振远镖局牌子砸了事小,只怕弟兄们都是再也不用看到早晨升起的太阳了。
若是投入平南将军旗下,对兄弟们前途却是大有好处,富贵险中求,平南将军若真能飞黄腾达,那将来兄弟们的富贵可不是一个振远镖局可以比拟。
委实好难决策,沈轻虹轻轻叹了口气,执掌一方镖局,自己确实是费心费力,外面人只看到振远镖局风光无比,可又知道弟兄们付出的代价,牺牲的五个兄弟可还是尸骨未寒。
收敛心神,沈轻虹飞扬镖旗,谢过旁边相送的平南将军,带着众弟兄就要起程。
驿站门突然被撞开,刀枪林立,两列森然禁军快速分列大门两侧,正中缓缓踱入一员武将,身披朱红甲,前后铁掩心,嘴阔脸方,须茬满面,不怒自威。
沈轻虹心中一紧,满面笑容,脑海急速飞转,正要上去分说。
那武将却是看了看院内诸人,也不见有什么表情,只是指了指沈轻虹等人喝道:“拿下了。”
身后的禁卫亲兵当即就要冲上来拿人。
悚然一惊,沈总镖头走南闯北,最是怕官府纠缠,不过他到底历经风浪,不等禁军动手,早将镖局文书、通关文碟之类递将上去,却是早将一封纹银夹附其中。脸上更是满脸堆笑,小意奉承道:
“军爷辛苦,小的是凉州振远镖局镖师,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军爷恕罪。”还只以为是禁军前来找茬打秋风,这场合沈轻虹见多了,只是有一点没想明白,官家驿站中也有胡搅蛮缠之辈么?
那武将对文书之类看也不看,只是抽出夹带纹银,掂了掂手,随手往怀里一塞,冷然道:
“当众行贿,罪加一等,全部拿下。”
沈轻虹这才知道事情没有想象中简单,只怕今天难以善了,不动声色背向摆了摆手,示意身后镖师别慌,双脚却是不丁不八,隐隐成抗衡之势,正色道“沈某长年行镖在外,一直尊纪守法,军爷要拿我问罪,也得有个由头。”
那军爷冷笑连连,森然道:“京城军管,按大启律,民间持械一律以反贼论处。”
沈轻虹这才想起现在形势非同寻常,燕京城军事管制,好象是有这么一条,但京城本就鱼龙混杂,有行镖,有杂耍,有戏子......哪个不是身携刀枪,所以官府也一直睁只眼闭只眼,可眼前军爷若是硬咬着不放,众兄弟可能要交代在此了。
肯定背后有人下阴手,细细想来,自己在燕京也没得罪什么人啊?
“哟,平南将军这里好热闹啊,咱家来得可不是时候。这不是右卫府禁军校尉王达吗?怎么?也是来找平南将军,这可不巧了,咱家受圣上之命,前来请平南将军入宫。”
伴随着尖利的噪音,李公公象是幽灵般钻了进来,王校尉和禁卫军人象是早有所知般不以为意。
“参见公公。”王达弓身行礼。
沈轻虹犹疑,为难自己的难道是眼家阉货,只是不知哪里得罪与他,难不成是为那五千两赏银?
“公公把我丢在驿站就不再管末将死活,此事该如何算?”叶锋和他总算有同患难之情,笑嘻嘻的拍了拍李公公肩膀。
李公公对王达不理不踩,与叶锋可就态度完全不一样了,对叶锋刚才一拍仿佛极为受用般,笑容满面:
“咱家也是无法,得赶回宫中复命,要不咱家在回春院中设晏陪罪可好?”
叶锋满头冷汗,回春院设晏?你一个太监往逛窑子干吗?看我表演爱情动作片吗?要去也不和你去,干笑两声道:
“公公有心,只是在下家有悍妻,在外不敢轻言风月啊!”
叶锋话一说完,不光李公公在心内骂其无耻,就是满心苦闷的沈轻虹也觉得平南将军脸皮够厚,一路过来和肖婵姐妹暧昧胡闹时没见他怕过家中悍妻啊?只是沈轻虹实在无心玩笑,对着要李公公拱手行礼:
“见过公公。”
“哟,沈总镖头,还没回凉州?怕是想在京城游玩几天吧,可惜咱家公务在身,不便相陪。”李公公笑容满面。
沈轻虹心内狐疑,还真摸不准情况。早有王达上前,恭身轻轻解释一番。
“如此可就不甚好办,按理沈镖头对咱家有护送之情,可咱家只是宫中小小值事,不敢有违大启例律,王校尉该如何处理还请自便。”李公公装模作样。
“拿下。”王达大喝一声,禁卫一下扑了上来正要下手。
“且慢。”叶锋轻轻往前一步,挡在沈前虹身前。“王校尉,这位沈镖头是与在下一起进京,我可以担保其与反贼无关,不知王校尉能否网开一面?”
王达拿眼瞅了瞅李公公,见其不动声色,对着叶锋拱了拱手道:
“见过将军,只是本校尉公务在身,还请将军不要插手今日之事,改日王某定将登门谢罪。”王达竟是连声势如日中天的平南将军都不给面子。
沈轻虹一下心中雪亮,果然是眼前阴人恩将仇报,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难不成真要和众弟兄交代在此?
叶锋却是寸步不让,微微一笑道:“沈镖头罪在违律持械,可若沈总镖头是大启兵勇呢?”
王达微微一愣,愕然道:“那自然又另当别论。”
“好,还请王校尉稍安勿燥。”说完叶锋就拉着旁边脸色阴沉李公公进了驿房。
半晌才见他们两人推门而出,笑容满面,倒好象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般。直把众人都弄得犹疑不已,瞧这两人亲热架式,一个又是宫中太监,难不成......
都是狠狠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
叶锋笑呤呤的走到王达面前,一本正经道:
“这位沈总镖头在元和郡就已投入竟陵厢军,一直为本将军亲兵队长,怪本将军没和王校尉说起才会有此误会,现在误会澄清,大伙还是散了吧。”
话一说完,众人就都是盯着沈轻虹不语。
沈轻虹目瞪口呆,事情还可以这样说,不过确是脱罪良谋,只好点头称是。
王达拿眼瞄了李公公一眼,见他也微微点头,才拱了拱手道:
“是我误会了,今日之事还请沈队正不要记在心上,来日定向沈队正陪罪。”王达也是如获重释,实在不想和平南将军对着干啊。
李公公也在旁笑道:“大水冲进龙王庙了,都是国之栋梁,为当今圣上分忧,小小不快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拍了拍头,又懊恼说道,“睢咱家这记性,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将军大喜啊,皇上说了,三日之后早朝,将军入宫觐见。”
“公公刚不是今天吗?”叶锋愕然。
“将军还得学习宫中规矩,怎么也得三日时光的。”李公公耻笑不已,到底是外官进京,皇帝有那么好见吗?
......
和李公公请教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叶锋才大致弄清面圣程序,恼恨不已,一个礼仪就弄得如此繁琐,什么破大启王朝不垮才怪。
他是心内气话,历朝历代哪个不是如此,只是等会还要专门学习三跪九叩等礼仪,这让来自后世的叶锋实在郁闷无比。
沈轻虹看着叶锋送李公公出驿院,隐隐传来李公公说是给平南将军面子之语,暗叹一声,罢了罢了,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
等叶锋送客返回驿院,沈轻虹带着众镖局兄弟单膝着地,行军中礼节:
“参见将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