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叶锋来到这个世界起,再荒诞的事他也能淡淡一笑了之,毕竟主体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和自己所受的教育有太多的相背之处。
但是,现在叶锋的嘴里至少能整整塞进一个鸡蛋,定格此动作已将近有半分钟之久。
驿房内,坐在叶锋旁侧的李公公仍在滔滔不绝:“恭喜将军了,不不,应是恭喜附马爷。”
慕容忠安坐于主位含笑不语。
叶锋仍然大张着嘴不及反应。
李公公意犹未尽:“驸马爷若是不忍执笔写休书,要不要奴婢找人代劳,李青那丫头福气不错啊,找到驸马爷如此重情重义的男子。”
“要说佳然公主也是奴婢看着长大的,最是温柔贤慧,依奴婢看来,佳然公主和驸马爷真是良配。”
李公公其实也是无奈,旁边两家伙一个发呆没有动静,一个含笑不语,他已尽量口舌不断,让喜庆气氛不致冷场,奈何只是独角戏。
手底下轻轻推了推发呆的叶锋,李公公想把在他看来是只顾着欢喜的少年给弄醒,得是感谢佳然公主舅舅的时候了,何况慕容忠还是当朝宰辅,至少名义上是和陆君放一个级别的,这可是拍马屁的最佳时机。
叶锋终于反应过来,实在想不到李公公叫人休妻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他可以不理会李公公,但慕容忠却总是不好得罪的,苦笑道:“多谢慕容大人厚爱,只是叶锋出身山野,不知礼法,恐有辱公主身份。”
他隐约有婉拒之意,慕容忠笑容瞬间冻结。
李公公大急,挺好的一宗事情,这平南将军怎么就如此不知轻重,插嘴说道:“将军年少有为,不及弱冠之年已官至五品,前途不可限量,当今太后怜才,自不会在意将军出身,将军千万不可自轻。”
慕容忠盯着少年,眼神锐利。
叶锋好不适应,心念电转,忽然向皇宫方向拱了拱手,叹了口气:“太后好意,叶锋只能心领了,只因当年与内人订婚之日,曾在竟陵智光寺菩萨案前发誓,终此一生,与李家小姐不离不弃,若有相背,不得善终。”
叶锋把菩萨给搬了出来,没人敢不敬吧。
慕容忠目光闪动,将信将疑,只因公主下嫁,实在于叶锋百利而无一害,没有拒绝理由,但如果在菩萨前有此誓言,倒确实不好办了。
连当朝宰相都有些相信叶锋的瞎扯,可见菩萨在当时人心中地位之高。
安静,驿房内三人各顾心事,半晌,慕容忠忽然道:“此事不难,叶将军也不用和李家小姐分离,只要去其正室之名,以为妾室,再与佳然公主成亲。岂不两全其美?”
李公公目瞪口呆,恩宠至极啊,哪有驸马爷能三妻四妾的,看样子太后和宰相大人是不计代价要把拉拢叶锋了。
叶锋不知其中奥妙,却是在想,这公主铁定又老又丑,嫁不出去才让自己当冤大头的,再强行推却的话,说不定就是眼前亏了,当即打定主意行个拖字决,只要回到竟陵,到时还不是由自己作主,感激递零,诚恐诚惶,低首说道:“一切凭宰相大人作主。”
宾主尽欢,李公公早回宫中复命,当朝宰相大人却是在驿房内和叶锋谈意甚浓,慕容忠认定眼前家伙就是未来驸马爷、自己的外侄郎,就有心考究,不料叶锋颇为乖巧,更是有意细说江山大势,两人相谈相甚欢,慕容忠固然对外侄郎颇为满意,叶锋未必没有从中更加了解这个大启王朝的岌岌可危之势。
叶锋不担心中原反贼,严格来说,自己也是打的反贼主意。
但叶锋担心漠北边疆危局,朝廷已早不往边军发往粮饷,全靠左定法在那苦苦支撑,左大将军最新的八百里加急军情奏折除了例行的催发粮饷外,更是指出胡人倾全力来攻,漠北地方行政区已是全民皆兵,将士浴血。
外族入侵,神州却还在内斗厮杀,叶锋突然觉得悲哀,这个民族从来都不缺乏勤劳,善良等等的优良美德,却缺少团结、合作的美好氛围,内哄不断,一句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道尽整个民族的苍桑,以至于即使在后世,国人最爱的牌类是麻将,把盯上家,卡下家,防对家的艺术发挥到极致。
随意而简单的晚餐,慕容忠难得放下身段和叶锋一起进膳,好在少年没有什么上尊下卑心思,餐桌之上也能侃侃而谈。
小心侍候在侧的沈轻虹很是开了回眼界,慕容忠是谁,大启当朝宰辅,最有权利的几个人之一,平时只能在说书的评语中有所听闻,想不到眼前的少年却能和如此人物拉家常。
交谈越久,慕容忠对少年将军越是满意,彬彬有礼,不卑不亢,可惜自己没有女儿。
相送出驿站,天空又飘起了细小的雪花,北风更加强劲,隐隐带着尖啸,有轿夫早已准备妥当,在上轿的一瞬间,慕容忠忽然转过身来,双手搭在叶锋双肩,眼神紧紧盯着少年双目,象是要看到叶锋内心深处。
长时间的疑视,直到叶锋不知所措,以至于怀疑当朝宰相大人的性取向,慕容忠才深重说道:“大启已经太过于老迈,无所活力,暮气沉沉,危在旦夕,只有注入新的血液,才能重新振作起来。”抓住叶锋肩膀的双手更加用力,“大启朝的明天只有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转身离去。
因为郑重而略带嘶哑的声线,叶锋甚至能听出当朝宰相大人内心深处的无力和悲伤,原来看着如此雄厚的身躯竟隐藏着如孩童般的无助,原来宰相大人对自己的期望如此之高。
雪花飞舞,遍地洁白,叶锋茫然失措,隐隐带着感动,任由雪花满身挥洒,衣裳,头发,轻轻舔了舔嘴角,从舌尖处传来冰凉的寒意。叶锋摇了摇头,收拾心情,用一种苍凉的步伐缓缓踱回驿房。
沈轻虹坐在桌旁边,叶锋突然停了下来,轻轻道:“入京以来,我不敢相信任何外人,所以一直委屈总镖头做些粗手活计,还望总镖头不要见怪才好。”
沈轻虹悚然一惊,叹了口气:“任凭将军差遣。”心里却想,只要这小子记住自己委屈才好。
相对而视,相视而笑。
躺在床上,叶锋久久不能入眠,入京以来最不寻常的一天,上午和陆君放合谋大启江山,下午却又和慕容忠相谈大启社稷安稳之策。思绪万千,又想起漠北危局,叶锋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断盘算,看来交州之战势在必行,且必须速战速决,好腾出精力应付外族入侵,如果左定法兵败,那后果不堪设想,叶锋宁愿不争江山,也不能让满清故事重演。毕竟另一个空间有先例摆在那,几千的文明强国,被那些外族异类弄得山河破碎,满目苍荑。有叶锋在,“宁赠友邦,不予家奴”的故事就永远也不能在这片悲壮的土地上发生。
黄晓天非明王之流可比,要速战,必行奇计,叶锋叹了口气,看来又要玩险中求胜之策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