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随手易容的少年将军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外，陆君放重新拿起书案狼豪，全副心神都沉寝在笔下宣纸。

书房北墙悄然滑开，一个全身笼罩黑衣斗蓬的削瘦身影轻轻闪了出来，站在尚书令身后，静静而立，仿佛一直在此，宛如陆君放影子般自然。

“说说你对此子看法。”陆君放手中笔锋疾走，缓缓而语。

“心思机敏，略显稚嫩。”黑衣人声音很是动听，中性的噪音让人听得很是慰贴。

“还有呢？”当朝尚书令大人仿佛依然沉醉于手中书法。

“得势。”黑衣人简简单单两个字。

“哦？”陆君放头也不抬。

“西北之地民风彪悍，先秦就以此统一六国，与皇室联姻，则如虎添翼。”黑衣人语速不急不慢。

“说下去。”陆君放手中笔锋稍缓。

“若是相爷再加以支持，只怕日后终成心腹大患。”象是评价与自己没有任何关联之事，黑衣人言语不带一丝感情。

陆君放顿了一顿，手中狼毫忽然加快，龙蛇之舞，最后笔势一顿，吹干墨迹，轻轻拿起宣纸，对着屋顶明瓦，不可察觉微微点头，似乎是很满意手中字联。

良久才叹道：“君放是不得以为之啊，江南陆家以我为尊，家主之位也一直是陆某把持。不想当我呕心沥血创下如此大好局面，陆家几房长辈竟想窃取现成果实，月初有消息传来，他们想扶植我堂兄陆经明为陆家家主。”

黑衣人跟了自己有整整十年，是保镖？是军师？是奴才？是朋友？回过头来看着黑衣人静立不语，尚书令大人很满意其没有多言，点了点头继续道：“就凭陆家那几房老人，也想动我在陆家根基，痴人说梦罢了。君放现精力全在京城谋划大势，现在非常时期，我不想弄得陆家内斗，先扶植那个所谓的西江候，到时其隔江而望江南之地，那帮老人才会知道我陆君放不可取代。”

“相爷不怕养虎为患？”黑衣人标枪般竖立在陆君放后，从现身起再没任何动静。

陆君放轻轻摇头道：“没有陆某，那小子挟天下大义名份，有皇室相助，其势已成，君放不过锦上添花罢了，我与其联盟，各取所需，至少暂时能少一大敌，到时不管是要对抗唐敬业或是裴休烈都多一份把握。”

“相爷英明。”

......

叶锋自然不知道陆君放书房内的谈话，从卫府衙门回到驿房，负手站于窗前，不断回忆当时的场景，当叶锋把让罗信文明天户部领取饷银之事说出，王洪和罗信文表情极为耐人寻味。

罗信文除了不断感谢平南将军仗义出手相助外，依然苦着脸大声叹气，只道此杯水车薪难解燃眉之急。

黑人兄弟却是正好相反，满脸欢笑激动，不经意间说了句：“一切如大将军所愿。”直到罗信文拉住其连使眼色，才也跟着罗信文唱穷，大骂朝廷不义。

叶锋不露声色，在罗信文千恩万谢中告辞而回，黑人兄弟相送之时拍着叶锋肩膀保证：“大功一件，事成后大将军绝不亏待叶兄弟。”

把卫府衙门场景一一回忆，叶锋越发肯定其中有猫腻，裴休烈要造反？叶锋摇了摇头，此想法太过荒唐，绝不可能。

那到底有什么自己想不通透的地方？夜色已完全暗了下来，窗外白雪的微弱反光星星点点，清幽而神秘，偶尔有冷风透窗而入，叶锋突然强烈想见一见卫府大将军，以只身撑起整个大启朝的裴休烈。

回竟陵绕青州而过，叶锋瞬间作出如此冒险决定。

躺在驿房架子床假寐，不断整理连日来京城所见所闻，和沈轻虹手底下镖师探来的马路消息相印证，叶锋对天下大势有了更直观更系统的了解，说到底，他最担心的还是北方胡人。

夺交州益州，和江南陆家联盟，练精锐骑兵，再相机北上，败异族胡人，取得大将军左定法支持，入燕京挟天子以令诸候，连横合纵，再南下东进，对叛军各个击破，最后会猎江南。

叶锋觉得自己有些YY，还是走一步算一步，估摸着时间，将近子时，湖畔佳然公主有约，叶锋精神瞬间振作起来，不单只因为美女相约而兴奋，更重要的是和佳然公主相见，得小心应付才行。

轻轻腾挪躲闪，叶锋自觉自己的山寨轻功大有长进，避过巡行禁军，遇尔在低矮屋顶上一闪而过，呼吸着雪地清冷的空气，有鱼儿畅游大海般的心旷神怡，叶锋算是真正体会到了轻功神妙之处，心底下对自己师傅就有些疑惑起来。

师傅难道不会轻功？

叶锋记忆极佳，依着印象，相约之地湖畔就在眼前，此地似乎无人来往，雪地上竟无杂乱脚印，湖畔清静而优美，人间仙境啊。

佳人未至，月华如水，叶锋苦笑，京城寸土寸金之地能有如此安静之所，非皇家园林莫属，也只有佳然公主才能找到如此秘径穿行其中，前次相见自己却是未能想到此点，实在笨得可以。

只身一人静静踱行于湖畔雪地，竟不知其尽头何处，叶锋也不在意，随意而行，湖水微漾，晓风拂面，月光、水光、雪光交相辉映，暧昧而神秘，有积雪偶尔从树梢飘然而下，纷纷洒洒好不迷人，叶锋突然道：“既然来了，又何必隐藏。”

有白影飘然而下，一声轻笑：“还是瞒不过将军。”

和初见时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白色的精灵仿佛来自天边，却是俏生生的静静立在叶锋对面，不同的是不再丝巾覆面，明亮的双眼毫不在意紧紧盯着少年将军。

稍稍坚持对视片刻，终于抵不住少女双眸，叶锋尴尬低首：“公主轻功好生历害，树下雪地竟不带丝毫脚印痕迹，在下自问不及。”

佳然公主微嗔：“轻功好又有何用，还不是被将军给抓了下来。”

这个“抓”字用得好生暖昧，叶锋心头一颤，差点给破了自在心境，他发现树上有人可全凭心境功劳，附近任何动静都逃不过其双耳，早听出树上有呼吸声隐隐传来，要不叶锋哪能如此巧合直奔公主所藏之地。

叶锋却不说透，只是双手轻负身后，微然一笑，仿佛一切都在其掌握之中。

他人本来就生得俊俏，如此自信神态，如此高人风范，公主一直盯着少年脸色，瞬间竟被其风采所迷。

赶紧收敛心神，佳然公主罕见的有些脸红，只是其内心骄傲，不肯自认，转过身去轻眺湖面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