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延象一道闪电,来去都迅疾。
延就要离开,永远不会再回来。
一想到延,甚至再不能象闪电一样偶然地出现。萧涛涛的心脏,就不由自主地一阵惊悸。
她每天中午两点――延第一次从她身边离开的时间――准时地被一个念头惊起。即使睡着了,她也会准时地被惊起:延要走了,再不会出现!
于是,只有世界末日到来才会产生的绝望,就笼罩了她。
萧涛涛不知道这种情形会持续多久。
一年?
十年?
至死?
她宁愿短点。
延终归要走了。
萧涛涛忍受不了这个事实,却只能忍受。
她不习惯哀哀地哭泣,也不能苦苦地挽留;只能把一份曾经属于他的忧郁,仔细如珠地珍藏……
萧涛涛明白,眼下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让延走得舒坦一些。
她寻找,翻弄,捣鼓了好久,竟然只有一指字条,一张卡片。
是延慷慨时的馈赠?还是延瞬间粗心的失落?
萧涛涛不能下结论。但她可以肯定,延已经在失悔了。
就为这一点点。
延,或许有过不被珍惜的经验。
那些不被珍惜的所产生的后果,就应该由萧涛涛来承担?
延,不觉得这有失公平吗?
萧涛涛因此尤其的难过。
延已经知道萧涛涛的性格。可是翻来覆去看了好久好久,萧涛涛还是不能很有骨气地立即决定应该怎么办。
毕竟,能表明延真真实实――不是梦也不是闪电――地出现过,给萧涛涛带来了空前的欢乐又伴随着空前的痛楚的,就这么一点点痕迹了:一指字条,一张卡片。
把嘴唇咬得好生的痛了,萧涛涛的决心也才坚定了。
还是物归其主。
既然已经知道,留给自己这一点点;延都会很不放心,很不情愿;萧涛涛又为了什么一定要留下它们呢?
萧涛涛把它们夹进准备要送给延的,那个日记本里面。
五月二十五日。
延会不屑:是个星期天。
萧涛涛则不然:是个星期天。
延不知道,延自然不需要知道。
这一天,萧涛涛默默迎来并送走了自己的又一个生日。
三十岁了。
这一天,萧涛涛悄悄领进又支出了自己的第一笔稿费。
三元。
前一个三可怕。
后一个三可怜。
去“TMD”(既然延誉为国骂)可怕和可怜。
萧涛涛不想不愿也不必去顾及那么多。她只管不厌其烦地从一扇门进,从另一扇门出;再进一扇门,再出一扇门……
萧涛涛想好了,要在三十岁生日这天,用三元钱的稿费,为延选购一件礼物。
延,是真的要走了。
北上的火车,会把延载往离萧涛涛生长的这座小城很远很远的一座大城市。
延从那座城市来,还将回到那座城市去。
萧涛涛甚至不清楚,自己首先爱上的,是那座城市的圣神,庄严;还是因为那座城市里有出现在自己生命中,唤醒了自己全部女性的延。
但萧涛涛清楚地知道,延属于那座圣神庄严的城市。
他的心早就翱翔于那片广阔的云天,早就离开她好远好远――虽然曾经,延曾是那般急切地把自己一颗渴望着理解,渴望着慰藉,渴望着温暖的心,捧献到萧涛涛的怀中……
萧涛涛揪心地难过。
可是,她深深懂得,难过是留不住一个心的。
如果难过可以留住一颗心,那萧涛涛就会什么也不做,只是整天的难过,一倍再加一倍地难过;分分秒秒地难过。
所以萧涛涛不去难过。她只忙着去寻找那件能表达出自己的心意,又于延能够相宜的礼物。
可是,真难。
萧涛涛找了好久,走了好远。
三十岁的女人了,还这般蠢?
三十岁的女人了,就这般蠢!
延,要是不可思议地摇头。
萧涛涛,就会不可置疑地点头。
萧涛涛最后选中了一个日记本。价格比三元多了点,价值呢?得由延去评判。
桃红色的缎面。有点俗,不是特别耐看。可是不能怪萧涛涛的欣赏水平;毕竟,能寄寓她情怀的――南方日记――就这种了。
好在,内瓤是经得起挑剔的:
洁白的底,葱绿的横线;偶尔一幅清明秀丽的画页,在不经意是,一下子投入眼帘;激起才思,唤出性灵,驱逐困倦……
把装着日记本的尼龙小包小心地拥在柔软的胸前,萧涛涛一边不紧不慢地往回走,一边如痴入迷地尽情想:
走着。走着。
想着。想着。
她忽然忍俊不禁地笑了,为自己无可救药的蠢。
这样儿的笑,一定是苦涩涩的。萧涛涛知道,不属于舒展,更不属于好看;但,毕竟笑了啊!
萧涛涛在迎着延进入到自己生命,灵魂,身体以来,早已经久违了笑。
在难得相聚的时刻,延,能给与萧涛涛的,总是只是;那伴着一种误会和被误会所激发的,混合着痛楚的欢娱……
也曾深深地沉迷。
也曾苦苦地挣扎。
延答应过萧涛涛,要给她一个傍晚;一个不需要狂热拥抱,不需要恣情交吻,不需要缱?缠绵只保持着小小的距离。仅仅止于而相对注目,席地就坐的傍晚。
那个傍晚甚至不需要语言,只让两双默默对视的眼睛,交流着心灵最深刻的碰触。
但是延,一直没能够将自己那小小的许诺兑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