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平回到了虹楼,但是不是他自己走回去的,是被抬着回去。
平日里喧嚣不断,车水马龙的内城最近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仿佛整个天空都是悲伤的气息。巨大如堡垒的虹楼之中更加显得阴沉恐怖。孟平已经在他的平塔阁中昏迷了三天三夜,整个身体上缠满了白色的纱布,仿佛是一个木乃伊。
唯独露出的一双眼睛和那张嘴,都紧紧闭着。有一个小丫头趴在床边,低着头不停打盹。突然,孟平的身体抖动了一下,接着开始剧烈的摇晃,随着他的摇晃,纯白的纱布上居然渗出了鲜血。
“不!不要!不要……”
孟平的声音嘶哑而绝望,脑袋不停摇晃,旁边小丫头也是一下子惊醒,抬起头来,竟然是那张运太傅之女,张璃。他这几天都是不眠不休的坐在这里,等着孟平的醒来,面容枯槁,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看见正处在恐惧中的孟平时,立即上前一把抓住了孟平颤抖的手。连道:“孟公子,过去了,都过去了!快快醒来吧!”
说着说着,泪水却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而落。她难以想象孟平受到了多少打击,那种撕心裂肺的打击又有几人能够撑得住?当孟平全身是血的被接住的时候,张璃甚至连心都差点碎了,若不是后来抢救及时,孟平生命力又是这样的顽强,那么此时孟平该是一个废人了。
而且孟霍如今也是毒患深重,烧焦的镇南王府中的三百军士爬出了三十几个面目全非的汉子,黑巾卫全部死亡,然而他们却是差点集体自杀。
孟平的身体在张璃的安抚下慢慢停了下来,呼声越来越小,到最后,趴在孟平身上的张璃感觉到孟平的呼吸越来越若,心跳越来越缓。这可是快要丧命的迹象呀!张璃不知所措,浑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突然抬起满是泪痕的头,站了起来,嘶声喊叫。
“来人呐,来人呐。孟公子出事了,孟伯伯……”
她幼小的身体本就虚弱,哪里禁得起这样一激,一急。刚刚站起来便只觉得胸中一口闷气直冲脑海,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昏迷过去。张璃这一倒下,房门便嘭的一声被推开,几个人齐刷刷的冲了进来,其中一个猛的抱住了她。
右肩高耸,老态龙钟的孟驼老,嘴唇乌黑,神情萎顿的孟霍,以及一个白发白须,浑身雪白的老者。
孟霍将张璃抱在怀中,孟驼老焦急看着孟平,那白衣老者一边手指搭上了孟平的手腕,一边手指搭上张璃的手腕。
“薛神医,平儿,璃儿他们怎么样了?”
那老者叫做薛山,乃是游方神医,其修为深不可测。三十年前便是鼎鼎有名的九重天大圆满,孟霍猜测他此时只怕已经到达先天。他是三日前被这两场大火给吸引来的,正好遇上了重伤的孟平与孟霍。
薛山性格古怪,申明只救一人,当即询问是要救谁,孟霍毫不犹豫的就指了孟平。
孟平被薛山的药吊住了命,却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那张璃心疼孟平,守了三天三夜。孟霍觉得这个小女娃可能是真的动了情丝,想要一辈子陪着孟平了,虽然这一次是她们家的奸细弄出这事,但他本人心底已经承认了这个儿媳妇。
“哼!一个只是脱力,一个依旧沉睡,都没事!”
薛山先是冷哼了一声,压在张璃腕上的手指收回,与另一只手的手指同时并起相搭,其上白芒如毫钻入孟平的经脉之中。只不过一息时间,那钻入孟平手臂的白芒便消失不见,薛山眉头皱起。双手悬空一分,同时点在了孟平胸部檀中,神府两处大穴之上,白芒再次闪烁。
檀中乃是人的死穴,孟霍大气也不敢出,强忍住心中七上八下的震撼,任由那薛山施为。
嗤嗤两声,白芒钻入孟平胸腹之中,再次消失。薛山神色微动,双手不停在孟平胸腹之间,手臂上,大腿上,甚至是脑袋上连连催动着内元。时间缓缓流动,薛山额头上冒起了汗珠,孟平脑袋上更是白雾氤氲,身体中仿佛是有很多小老鼠一样嗖嗖的钻来钻去。
这一招以内元疗伤,却是没有引起栖凤木的反噬,那是因为这木头不知道为什么,被眼前这薛山封印起来了。
突然,孟平猛的翻身。
“噗噗!”
一大口污黑,粘稠,还带有小半紫色的淤血被孟平喷了出来。薛山也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痰盂般的金罐子,接住了这一口血,然后金罐子再次消失。这一口淤血吐完,孟平再次咳了几口,随即便躺在了床上。
虽然看不见,但孟霍直觉告诉他孟平的脸色顿时好了许多。
“呼……好了!”
薛山转过身子,看都不看孟霍一眼,自顾自说道:“这一口血吐出来就好了,活该这小子命大,遇到了老夫。要不然想驱除这种先天三重的罡气内元,那可是千难万难!”
“谢谢……薛神医,我代小儿感激您。”
将张璃交给了孟驼老,孟霍拱拱手涩声道。虽然孟霍身中剧毒,薛山却不肯给他医治,但孟霍对于这老者还是十分尊敬的。孟霍虽然服下了雪露生肌丸,但是那种药好像并不能解孟霍体内的毒素,若孟霍当时服下丹丸就地打坐,可能还有一些的机会驱除。但之后那毒素仿佛与雪露生肌丸产生了某种副作用,直接加重了病情,让他九重天的实力也只能勉勉强强压制。
“你倒不用谢我,我这人向来不喜欢这些虚假的客套话,你放弃了你自己活命的机会,让给你的儿子,我自然要将他医的完好无损。嗯,这个小子先天之时发育的极为脆弱,应该是早产吧?小时候他是不是用过什么火属性的宝贝吊命?这才导致了这一次的火元烧伤才没有丧命。”
薛山右手将那雪白的胡子一拨,转向孟霍胸有成竹的问道。这薛山向来是喜欢刁难人,这回恐怕又要眼睁睁的看着孟霍死了,见后者点头,不由得意的捋了捋胡须。
“神医不愧是神医,我儿便是早产,后来又被贼人夺去,差点命丧虎嘴。好在陈嬷嬷找到了一个燃木朱果,清洗了身体,再有雪露生肌丸泡水洗澡,这才免了后患,补足了先天。”
孟霍对薛山的态度很恭敬,丝毫也不敢怠慢,直怕他一气之下就不理孟平的死活了,立即点头道。这些事很多外界都知道,但是薛山说白了只是个行走于名山大川之间的野医生,就连说话也少的很,今天这是他第二次对孟霍讲话。
妻子与两个孩儿被掳走,孟霍虽然一样心疼,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根本就不能流露出一丝丝的悲伤,他要坚强起来,比任何人都坚强,他不想孟平再经历一次生离死别。
可是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黑巾卫那经过改造的毒侵入了五脏中,一点点的剥夺着他的生机。
“哼!不用给我高帽子,那没用。还有你这毒,如今除了我,只有三种可能驱除了。”
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薛山却是转过头去,不让任何人看到那一丝的愧疚。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叹息着说出了希望。
“是什么方法!”“是什么,办法?”
孟霍叫出了声音,脸上浮现出一种开心的色彩。但很快众人发现还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声音,几乎是不差分毫的传出来,问的是同一个问题。
“臭小子,你醒了!”
薛山白眉一动,似乎没想到孟平会如此快便醒来,更没想到他此刻还能出声。平常人若是这个状态,连眼珠子都转动不了。偏偏孟平能,虽然极其虚弱。这小子可真不像是一个肉身三重天的人。
孟霍和孟驼老都是满脸喜色的看向了孟平,但是孟平此时似乎根本就没在意他们投来的目光。
“敢问老先生,父亲的毒还有什么方法解?”
来不及询问自己的情况,孟平刚刚已是醒来,听到了几人的谈话,急忙移动着身体想要给薛山拜礼。他明白自己父亲身体中的毒素十分难解,但此时一动,却是牵动了身上受伤的肌肉,一阵呲牙咧嘴。
没想到孟平居然称呼自己为父亲,孟霍一下子愣住了,眼中透漏出惊喜交加的神色,泪水几乎要掉下来。
“你问我,你问我!我却偏偏不说!小子,跟着我的内元,一会告诉我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脾气古怪的薛山根本就不吃孟平这一套,见孟平不回答自己的问题,胡子一甩,昂首说道。同时手指抓住了孟平的脉门,孟平猝不及防,被握住手腕。
“我……噗……”
孟平刚说了一个字,胸中憋闷的气息随着老者传来的内元一冲,喉中觉得堵塞得厉害,哇的又是一口血污,直接喷在了地上。
嗤嗤!
就见地上石板冒起了青烟,竟然像是在燃烧一样。孟平这一下之后才算是好了很多,感觉肺里一下子就轻松起来,脑袋也清爽了不少。
“可惜,可惜,都浪费了。”
眼见着那乌红色的淤血立即挥发,薛山颇为惋惜的叹气道,随即内元在孟平体内不断游走,感受着他那一处处被烧得萎缩的经脉。
说也奇怪,之前薛山觉得堵塞无比的经脉居然变得十分畅通,只是之前那一丝丝黑气已经没有多少,基本上可以说是之前的三十分之一了。那斩仙侯的怨力,已经消散了此时孟平不过是一个肉身三重的小小蚂蚁罢了。
“咦?这是?”
薛山手指一颤,不由惊声叫道。
ps:神医一章纪念5.12。</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