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乔致庸和宋龄娥带着小蕊如约来到西城养马营的那家小食肆,顾太清果然已经在店里等候。乔致庸知道宋龄娥单独有话要和顾太清说,便拉着小蕊说是出去买点货物,一个时辰时候回来。
顾太清宋龄娥两人便点了几盘茴香豆、花生等冷盘,就这茶水聊了起来。店里伙计见两人只点些茶点,并不用饭,却占了一张雅座,正想上去说话,却被宋龄娥一锭银子扔了过来,后面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没了闲人的打扰,两人接着昨天聊起了诗词歌赋的话题,聊着聊着,聊到了音律,顾太清没想到宋龄娥对于音律也是了如指掌,想起昨天问她师承何人,她似乎没有回答,便又问道:“乔小姐,你浑身上下无不透出灵动之气,我是越来越好奇,什么人能教出你这种学生的。”
宋龄娥淡淡一笑说道:“我有两个师傅,第一个师傅是广东番禺的李明彻。”
顾太清惊叹一声说道:“原来你师傅是青来真人,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那另一个师傅呢?”
宋龄娥盯着顾太清说道:“我另一个师傅是龚自珍。”
当啷一声,顾太清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龚自珍三个字,她心底泛起了滔天巨浪,愤怒?屈辱?勉强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了。顾太清摇晃着站起身来说道:“我有点不舒服,要先回去了。”
宋龄娥用手轻轻握住顾太清的手,柔声说道:“心里很痛吗?”
顾太清只觉得泪水想要涌出来,一个莫须有的私情,一个没有勇气站出来澄清的男人,造成了自己屈辱的带着一双幼年儿女被赶出了王府,遭人白眼,历经人世间的世态炎凉,从高高在上的丁香花,化作了护花的春泥,她对龚自珍不是恨,而是这三个字让她想起了她不想记起的经历。她无力的坐回椅子上,呼吸急促,没有回答什么话。
宋龄娥轻声说道:“我知道您遭受了不白之冤,受人白眼,遭人耻笑。但是您和我师傅都是这个莫须有事件的受害者,可恨的是那些造谣生事的人,他们不负责任的言论、恶毒的中伤,让您遭受了不公平的对待。所以您不需要自己一直生活在痛苦之中,清者自清,后世自会有公论。人总要活着,不为了自己,还要为别人活着,我知道您还有一双儿女,我想您能支持到现在,多半是因为他们。无大喜无大悲,超脱人事俗情,心如止水,还有什么事情能左右您的呢?”
顾太清喃喃吟道:
“陋巷数椽屋,何异空谷情;
呜呜儿女啼,哀哀摇心旌。
几欲殉泉下,此身不敢轻;
贱妾岂自惜,为君教儿成”
一首诗道尽了一个女人失去丈夫又蒙受不白之冤的痛苦,心早已死了,本想殉夫而去,奈何儿女幼小,只有将精神寄托在儿女身上了。
顾太清深深吸了口气,长长的呼了出来,微微一笑说道:“你说得对,自怨自艾总是苦了自己,别人还在边上看着笑话,人总要活下去,夫君和我的一双儿女还等着教导成人呢。乔小姐,谢谢你的开导,和你聊天真的很愉快,但我总想不通,你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怎么懂得这么多道理?”
宋龄娥也是微微一笑说道:“您别看我小,其实我也经历过丧亲离家之痛,是我第一个师傅开导了我。”宋龄娥顿了顿又说道:“对了,我那个龚师傅有封信给您,他说如果您还恨他,就不用看这封信了。”说罢从怀中拿出龚自珍写给顾太清的信来。
顾太清笑道:“我从来没有恨过龚先生,信给我吧。”接过信她没有一丝犹豫,拆开阅读了起来。
宋龄娥没有看那封信,好几次她想偷偷打开看看,但都忍住了,也不知道师傅写了些什么。
顾太清看完信,浅浅的笑了笑,将信收了起来,说道:“原来你不是乔小姐,你姓宋呀。”
宋龄娥很是奇怪问道:“难道师傅信里还说到我了?”
顾太清点点头说道:“不错,你师傅把你的遭遇写在了信里,他说你是怎么怎么坚强的,让我多和你学习呢。”
宋龄娥一头黑线,这老不尊的,把自己的事情当作教育人的教材了呀。
顾太清说道:“你师傅还说你和他亦师亦友,是忘年之交呢,你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龄娥,你我虽短短的两次相处下来,我也有同样的感觉,忘年之交,你要多来看我呀。”
宋龄娥摇摇头说道:“我想让您和您的孩子和我回山西居住。”
顾太清却坚定的说道:“王爷葬在京城,我是那也不会去的。”
宋龄娥见她忠于爱情,心中感慨,从怀中拿出几张银票递了过去说道:“那好,但我不希望您过得太清苦,这个请你收下吧。你我是忘年之交,不要怕接受我的好意,这黄白之物推来推去,让大家都落了下乘。”
顾太清笑了,小女孩做事总给人滴水不漏的感觉,也没有推辞,便收下了。她要回去照顾孩子,没等到乔致庸回来便告辞走了,宋龄娥看着她的背影虽然还是憔悴,但却不再是没有生气的了。太清可以为了爱情坚守清贫,情操高尚,而自己呢?两世为人,却还没有得到过爱情的回报,前世是自己醉心工作,无暇分心。而现在自己却又是女孩的身体,现在的自己还能拥有爱情吗?
宋龄娥自嘲道怎么拥有了一副女性的身体,好像变得感性起来,华夏大地的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自己还有闲情逸致幻想那些个空中楼台?
结了帐,她走出小食肆,打算在附近逛逛,却见到一个人从身前走过,宋龄娥一眼就认出他来,却是上次在赵老财家中和自己动过手的天理教的白衣人,他手下的人好像叫他林大哥的。
这时他没有穿白衣,只是一身粗布短打装扮,辫子盘在头上,急匆匆的走过。宋龄娥很是好奇,他怎么会在京城出现,好奇心起便悄悄跟在他的后面。
只见他走了几条小巷,来到一处街市,站在一个卖鱼的摊贩前,和那摊贩买起鱼来。宋龄娥看了那卖鱼的,却也是认识的,也是上次在赵老财家中和自己动过手的天理教的葛老三。这时两人装作互不认识,在那里讨价还价。他们要做什么?宋龄娥转眼看了看四周,只见街市两边不少摊贩在做生意,有不少都是精壮汉子,虽然都做摊贩打扮,但步履沉稳,显然都是练家子。宋龄娥心中了然,天理教大批好手在这里埋伏,是要伏击什么人物。
宋龄娥更是好奇,走到一家茶寮里坐下,却见这茶寮老板四十余岁,也是步履稳重,一双手掌筋骨突起,拳面长着厚实的茧子,一看就知道是外家高手。宋龄娥要了碗茶水,那老板看了宋龄娥一眼,将她拉到一边说道:“小姑娘乖,别在这玩了,大叔给你几个铜钱,去隔壁街买糖吃去。”
宋龄娥心中更是确定天理教待会会在这里有场大厮杀,否则老板不会暗示让自己避开,当下假作害怕的说道:“大叔,我和我爹爹走散了,我口渴。”
那老板慈爱的摸了摸宋龄娥的头说道:“好俊的丫头,别怕,大叔先给你水喝,你喝了水,大叔给你几个铜钱你就去隔壁街等着,大叔一会来带你去找你爹爹,好吗?”
宋龄娥暗叹天理教果然是行侠仗义,当下点头答应。那老板端了碗茶水递给宋龄娥,只见那林大哥走到茶寮里低声说道:“黄老四,你在做什么?点子进场了。”却看了宋龄娥一眼皱起眉头说道:“这小丫头做什么的?”那老板黄老四说道:“她和她爹爹走散了,我这就打发她走。”
林大哥说道:“你快点,待会乱起来莫误伤了她。”说罢转身出了茶寮。黄老四拉着宋龄娥退到茶寮最里面指着茶水案台说道:“来不及了,小姑娘,你先躲在里面,待会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也不管宋龄娥愿不愿意将她塞了进去。
宋龄娥待他走远,从案子下又钻了出来,偷偷望去,只见街市上一群骑士骑马缓缓行了过来,约有十二、三人,中间簇拥着一顶轿子,那些骑士都是满清四品武官的征袍,戴着白色的玻璃顶子,一身八蟒五爪的雪雁补服,具是虎背熊腰的身板和神气活现的架势,长期在京城居住的人一看就知,他们是紫禁城的御前侍卫。宋龄娥可不清楚他们的官阶,只觉得这些人武功也都不弱。
只见那顶轿子走到街市中心,一人大喝一声:“动手!”霎时间,两边摊贩纷纷掷出手中扣了已久的暗器,一时间袖箭、飞刀、铁蒺藜如雨而至。那群侍卫猝不及防,马上有五人被暗器打落马下。其余的侍卫身手都很了得,或一个鹞子翻身,翻身落马躲避,或一个斜登躲在马鞍侧边,躲过暗器。
为首的一名侍卫大喝:“护主,求援。”剩余的八名侍卫跳下马来,抽出兵刃,围在轿子四周,其中一人甩手一支响箭吱溜溜的直上半空。
(ps:第一更送到,老规矩晚上第二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