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喧闹一夜的北京城,却在这薄薄的晨曦微露的时候陷入了片刻的宁静。京城西四牌楼劈柴胡同,一个三十余岁的汉子走了出来,他一身微旧的官服,胸口却是八品文官鹌鹑补服,他埋着头只顾着走,不想却一头撞到一个人,那人本要开口想骂,但认出了那汉子,说道:“惠征,这大清早的急匆匆的做什么呢?”
那惠征揉着撞的生疼的膝盖看了看那人说道:“原来是钱老板,我这不是赶着到吏部衙门吗,这都快点卯了,我再不快点就赶不上了。”
那钱老板笑着说道:“那你也要悠着点,今儿你是撞了我,要是撞了哪位爷,不怕别人删你几个大耳刮子。”
惠征也笑了笑应着快步走了,是啊,这京城重地满城的官爷,宰相门前都三品官,有些重臣家里的家丁、奴仆可都不是自己这个小小的吏部八品笔帖式可能得罪的,还是小心些的好。
胡思乱想间,惠征来到了正阳门,只见大群的官兵聚集在那里,只见那些官兵将一个一个衣衫褴褛的尸体上的首级砍下来,装进小木笼子内,吊到正阳门城楼外示众。
惠征见到不禁停下脚步多看了几眼,却被旁边一个正阳门护军把总推了一把喝骂道:“哪来的芝麻绿豆官,看什么看,快走。”
惠征下意识的缩了缩头,不敢和那凶神恶煞的把总理论,低着头走了过去,心里不停的嘀咕着。
过了正阳门,到了吏部衙门点了卯,进到吏部衙门笔帖式的大屋内,只见十余名同僚已经在屋内,惠征打了个招呼,众人也是回了一礼,一大早,上官没到之前,大家都习惯聚在一起吹牛打屁,今早,嗓门最大的几个就对今早正阳门示众的首级议论开了。
“列位今早瞅见没有?那些个可都是天理教的悍匪,听说昨夜领侍卫内大臣僧格林沁王爷用那个匪首引得这些个余孽来救,设计埋伏,可是将乱匪一网打尽了。”
另一人说道:“怪不得,昨儿个夜里噼噼啪啪的闹了大半宿,害得都没睡好。”
“得了熙眺兄,你昨夜没睡好,怕是嫂夫人闹的,你每天都说你没睡好,难道天天都闹天理教不成。”
大家一起哄笑,惠征也笑了,说道:“各位,你们看那些个悍匪衣衫褴褛,可像悍匪?”
此言一出,原本热闹的大屋一下子陷入了沉寂,先前说话的那熙眺兄说道:“惠征兄,这可不能胡言,咱们这里说这里就散了,大家先整理整理昨天的稿件,看看有无遗漏,抄少了一份可是要挨板子的。”
惠征叹了口气,看来自己又问错话了,自己仕途不顺,三十多岁了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吏部二等八品笔帖式,这何年何月才能出头。
大家正要做事,却见大屋挡帘一掀,进来一人,却是吏部满人司务瑞林,此人平时人缘不好,经常欺负手下汉人笔帖式,对待满人笔帖式也不好,所以不论满人、汉人小吏都讨厌此人。瑞林进到屋内说道:“来个人,爷有事吩咐。”
众人停下手中的事,看着他都不出声,这家伙召唤肯定没有好事,当下无人应声。瑞林重重的哼了一声,指着惠征说道:“惠征就你吧,听说你画工不错,快点,带上笔墨纸砚,到爷的屋里来。”说罢转身先出去了。
其他人松了口气,又开始自己手上的工作,惠征愁眉苦脸的收拾着东西准备过去,那熙眺凑上前去低声说道:“惠征小心些,待会什么也别说,只管按那家伙说的做。”
惠征感激的冲着熙眺点点头,背起胯箱掀帘子出去了。
进到瑞林的小屋,只见里面还有二人,却是别的屋里的笔帖式,惠征记着熙眺的话,也不说话,站在一边。瑞林喝了口茶,松了松脖子的衣扣,打开把折扇,轻轻扇着说道:“三位,我这有份差事,今儿早必须弄完的,这有张画像,三位看仔细了,照样给各画五份。记着,这事出了这门就给我忘了,谁要是嘴巴碎,在背后嚼舌头休怪我翻脸不认人。”三人一起?了一声。
瑞林满意的点点头,将桌上的画册轻轻卷开,说道:“几位摆开案子开始吧,我将画就挂在这里。”说罢将画挂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惠征抬眼看去,只见那画中人竟然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虽然年纪尚小,但画像上那清秀妩媚,端庄筱娜的身姿,竟然透出一份清新淡雅的韵味来,世上还有这般俏丽的小姑娘吗?惠征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摆着案子,坐下开始边看边临摹起来。
瑞林也不出去,就坐在那一边品着茶,一边看着三人临摹。这笔帖式平日里除了抄写文书,还有专门临摹画像或图画的差事,这临摹画像惠征倒是做过不少,今日这小姑娘的画像要瑞林亲自监察,倒是头一次。这画中人到底是谁呢?
午后,惠征走在回家的路上还在想着这画中人,一早上将画画完后,瑞林倒是大方了一回,将三人手上的活交代给其他人做,让三人早点回家,算是奖励,给了个休息半天的假,回想瑞林临走时说的话,又打了个寒颤:“你们三儿给我记住了,爷这里你们画了一十五张画,连上原稿共是一十六张,回去谁要是大了胆,敢自己又画上一幅半幅的,休怪爷爷手辣。”
惠征彻底断了自己回去画上一幅留着的念头,信步走着,忽然抬眼看去,只见三顶凉轿从对面街口行过,第二顶轿子里做了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匆匆一瞥之间,惠征一颗心砰砰直跳,那小女孩不是画像上的人却是谁?
惠征好奇心起,再也按耐不住,快步追了上去。他跟着三顶轿子走街串巷,走了半柱香时分,来到宣武门外西大街潞安会馆门前,惠征停住脚步,不敢靠近,只见第一顶轿子上下来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汉子,将第二顶轿子的小女孩抱了下来,不知说了些什么,第三顶轿子上却下来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三人说笑着进了潞安会馆。
惠征见三人进了会馆,漫步走到会馆前,向内张望。门口一个伙计模样的人上前打了个千笑着问道:“这位官爷,您老有事?”
惠征清咳一声,从怀中拿出几个铜钱大子,塞到那伙计手中,问道:“这位小哥,和你打听个人儿。”
那伙计眉开眼笑的收下说道:“哟,看您老这客气的,小哥称呼可不敢当,小的周权,您老请问,小的只要是知晓的都告诉您老。”
惠征问道:“适才进你们会馆的那中年汉子是何人?”
那周权愣了一下又笑着说道:“哦,您老是问宋老爷呀,那宋老爷是咱们会馆万老爷的朋友,从山西长治上秦村来的人,家中有些田产,听说很是富足。”
惠征嗯了一声又问道:“那和他一起的那两个小姑娘是?”
周权说道:“爷,那六、七岁大的,长的极是标致的小姑娘是宋老爷的千金,后边那个是丫鬟。说起这宋家千金,那可不是一般人物,人长得那叫一个俊俏,长大了肯定是个勾人魂魄的美人儿,而且琴棋书画那是样样了得,前些日子,老爷儿子满月那晚,小姑娘为大伙可是弹奏了一曲,那曲子可真是好听得很。”
惠征听了心中一突,不动声色,问道:“你可知那宋家千金闺名?”
周权笑着说:“宋家千金第一天到步的时候,我在边上听他们和老爷谈话,知道宋家小姐叫宋龄娥。”
惠征喃喃说道:“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佳人。”
那周权点头说道:“那是,那是,不过听说再过几天宋老爷就要带着小姐回去了。”
惠征道了声谢,转头走去。一路上心中不住的在想,这宋家小姐倒是个天仙般的人物,瑞林怎么会有她的画像呢?不过瑞林好像也是受人差使,临摹那么多画像是做什么用的呢?忽然眼前一亮,是找人用的,而且不想让那么多人知道此事,定是秘密寻访。回去告诉瑞林?惠征马上放弃了这个念头,这瑞林小人一个,这份功劳定会被他一人独占。可是到底是哪位大神在找寻这个小姑娘,自己又是毫无头绪。
(PS:今天终于不用加班了,第一更送到,晚上7点第二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