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咸丰三年四月，金陵城破十日之后，这座六朝古都的上空，血腥的气息渐渐开始散去，阴霾的天空似乎露出了一些阳光来。晚春的朝阳暖暖的抚慰这这座刚刚经受了战火摧残的古城，在早晨金色阳光的映衬下，她巍峨绵延的身躯显得充满了沧桑之感。

城西的孔庙广场前，一队队头扎红巾的太平军将士肃穆列队，他们的身后是金陵城的百姓，他们注视着已经被拆毁的孔庙，不少人眼中满是愤恨和不满。人群里不少昔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也开始出现在人群里。太平军里有不少的大脚女将军和女兵，她们四处宣扬着，天父之下，众人平等，人人皆是兄弟姐妹，鼓励金陵城的女子们，扯去裹脚布，走出家门来，加入到她们的行列中去。小部分大脚，家教不是很严的女子大了胆子开始走出了家门，到这广场上来，听说今日有好戏看，但却不知道是什么好戏。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倒也习惯了些，自打城陷之后，经过三天的骚乱，太平军强势镇压之下，城内倒也太平了起来，然后就是每日太平军都要在城内各处广场集合民众，听受天父福音的，时辰倒也不长。起初百姓只是好奇，前来听听，不过对于主讲的讲士念叨的天父诗和天父教义不是很感兴趣，他们感兴趣的是每次讲完之后，太平军的讲士还会描绘一番，人人平等，人人有饭吃的华丽景象。

孔庙前的廊檐下，几个红巾侍卫擎出了巨大的罗盖，案子摆开来，厚垫子座椅放上，好像有什么大人物要来似的，众百姓倒是还没有见过太平军的几位王爷长什么样子，但传言中，都是三头六臂的人物。

金鸣锣子响了起来，照例讲士们开始扯开嗓子宣讲了起来，一首首天父诗念出来，基本上百姓都是听了下句忘了上句。絮絮叨叨一个多时辰，看看日头快近午时，讲士们也讲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巨锣响起，孔庙之外一队衣甲光鲜的红巾将士，排开众人，一个红巾大汉高声喝道：“天父第五子，六千岁，北王殿下驾到！”在场的众将士一起喝到：“迎驾！”

广场上数千太平军将士齐声高喊，声势骇人，百姓之中胆小的已经跪了下去，更多的人听了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北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只见一人短须面色微白的汉子，一身红袍黄巾，神色颇为冷峻，在一众红巾将士簇拥之下，走到孔庙前的案子后站定。

他身边的红巾大汉高声喝道：“奉天父二子，九千岁，东王殿下敕谕，北王殿下亲自监刑违制北王国宗韦昌光，处五马分尸之刑！”

话音才落，百姓之中开始议论纷纷了，北王韦昌辉脸上肌肉一阵阵的抽动，脸色更加阴郁，面色很是难看。

只见一人被数名红巾军士押解到广场中央，跪下之后，红巾大汉开始宣读韦昌光的罪状。一开始百姓们不知道北王国宗是什么官职，细细一听，略同文墨的人才听懂了，原来韦昌光是韦昌辉的哥哥，太平军中王爷们的哥哥弟弟都称为国宗，而这韦昌光因为入城之后，在对东王殿下的国宗大舅爷礼节之上违制，触犯天条，处以极刑云云。

韦昌辉每听那大汉念一句，脸上就抽出一下，心里痛苦万分，其实事情起因是自己的哥哥入城之后看中了一处房产，想不到东王的大舅爷也看中了，两人争闹之下，东王杨秀清知道了。想不到他扬言要杀了韦昌光，让韦昌辉自己看着办。想到自己平日里对杨秀清恭敬有加，事事听命于他，从无二心，想不到如此小事，杨秀清也不肯高抬贵手。韦昌辉亲自去求情，但杨秀清冷笑道：“韦正老弟，这才入城，就有人不给我东王面子，你让我日后如何服众？”几番苦苦哀求，之后杨秀清居然下令将韦昌光五马分尸，以儆效尤，还让自己亲自监刑。

韦昌辉想到这里，回想起那日在大江之上，那宋天王的话：“现下太平军诏令十有多出于东王之手，此人是可与之患难，不可同富贵之人。”看来他说得很对，自己现在身为北王，南西二王已薨，东王之下就属自己权利最大了，杨秀清居然不顾情面，让自己杀自己的哥哥，真是寡恩薄情之至。一时间，浑身不住颤抖起来，仇恨的种子开始播撒起来。

罪状宣读完毕，时辰已到，众人都看着韦昌辉，只见他嘴唇上胡须抖个不停，一只手支撑着案子，一只手无力的一挥，无力兼无奈的说道：“行刑吧。”

广场中央的韦昌光倒是早已吃饱喝足了，酩酊大醉之下任由士卒摆布，五匹骏马到来，麻绳套住韦昌光的四肢和脖子，五匹马上的骑士纵马扬鞭之下，飞快的朝五个方向飞驰而去，血光一闪，韦昌光被分成了五块，鲜血、碎肉、内脏满地都是。胆子小的百姓和女子们吓得惊叫一声，不少人都吓得晕了过去。

韦昌辉死死的撑住自己的身体，冷冷的看着整个行刑的过程，双手紧紧的捏着杵着案子，神情阴郁，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不过一众百姓和太平军士都是心中凛然，连北王的国宗犯了事都要被杀，更何况升斗小民呢？都对东王和太平军的法令，更加敬畏起来。

……

金陵城新的翼王府内，看着众亲兵不断的把新家具搬入府中，石达开微微叹息道：“想不到清妖未灭，我也竟如此奢华起来。”

旁边小陆笑道：“不然拼死拼活做什么？”

石达开冷眼看着他说道：“想不到你也是俗人一个。”

小陆抱着胸口，靠着廊檐下的柱子说道：“阿堵物这种东西，我是从来来者不拒的。倒是你，辛苦一场，不想享受一下吗？”

石达开哼了一声说道：“多少起义之人就是丧在这骄奢二字上的，我是无福消受的。”

小陆轻笑一声，懒洋洋的蹲下身去，说道：“你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只怕是要挨天王和东王板子的，他们俩的府邸可比你这里气派多了。”

石达开昂然说道：“想要定都金陵，还需要细细商榷，我就是要直言进谏的。当下最好的路可不是定都金陵，而是全军放弃金陵，沿运河北上，水路并进，直捣黄龙才是。”

小陆双手抱头奇怪的看着石达开说道：“我只道我是疯子，想不到你更疯狂。这个主意是不错，可惜啊，轮不到你定策。直谏的话你还是省省的好。今日不是东王杀人立威吗？最好不要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石达开哼了一声说道：“那是北王自己御下不严，我这是说关系全局的大事，怎么能相提并论？”

小陆叹了口气说道：“人家北王可比你圆滑多了，杀自己哥哥，眉头都不皱一下。你这个脾气将来只怕是要吃大苦头的。”

石达开缓步走了几个来回，说道：“不行，我还是要再去劝劝东王。”

小陆摇摇头说道：“没用的，要是你逼急了，咣当一声，天父又下凡来附身，你才是要倒霉了。”

石达开怒道：“不许污蔑天父，否则我也把你五马分尸。”

小陆笑道：“好好好，不说，不说，咱们心照不宣就是了。”

听了小陆的话，石达开也是叹了口气，步子收了回来，叹道：“如今向荣和琦善军马逼近，看样子是想南北钳制金陵，如果天王和东王真的不想走，看来我们只有强打硬拼了。”

小陆没好气的说道：“是你们，我可不会参与的。不过有个主意倒是可以供你参详一下。出两路人马，一路北上，一路西进，跳出向荣和琦善的包围圈，在外围作战，吸引向荣和琦善的主意，到时候金陵的危机自然解开。”

石达开盘算了一下说道：“这倒也是个办法，北上和西进可以吸引清妖的注意力，还可以扩大地盘，搞到粮食和辎重，壮大军伍。不过如果攻击不顺，那就全盘被动了。”

说话间，一名亲兵进来通禀道：“殿下，西王娘来了。”

石达开嗯了一声，说道：“马上出去迎接。”那亲兵转身去了，石达开回头看了看小陆低声说道：“你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小陆哼了一声说道：“那恶婆娘哪里会记得我？不过我记得她的肌肤很是白嫩的。”

唰的一声，石达开长剑架在了小陆的脖子上，冷声说道：“你敢再胡说，我割了你的舌头。”

小陆一闪一缩，避过长剑，退后几步说道：“好好，我躲起来就是了。”走了几步嘀咕道：“又不是你老婆，紧张什么？”

这几句话虽轻，石达开还是听了个清楚，大怒之下长剑猛地掷了过去，小陆头也不回，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夹住长剑，笑道：“翼王息怒，小的不再胡说了。”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石达开恨恨的骂道：“狗清妖，真不该留你一命。”骂了几句，整整衣冠，走到门口，只见西王娘洪宣娇一素淡服，头裹黄巾，俏生生的站在门口，她身后跟了十多名女营的女兵，每人手上都拿了些布匹、盆景、古玩之类的，看样子是来送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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