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士轻难，不可惧以患，可使据危。”——《鬼谷子》

李开芳听了秦穆严的话，脸上呆了一呆，跟着苦笑道：“难道各位要我当清妖的鹰犬么？”

秦穆严微微一笑说道：“晋军是山西团练，都是汉人，不是清妖的鹰犬。现下和太平军兵戎相见，还是因为你们所信仰的教义与我们中华传统格格不入。这倒也罢了，你们信仰什么是你们的自由，但你们不能将这些强加在百姓头上，每到各处强拆庙宇、砸毁孔庙、破坏道观，强迫百姓改信你们的信仰。而且天国强分男女行营，不许夫妻见面，这也是大为伦常。还设立圣库，但凡所需皆圣库分配。但你们天国却又有封王后可以娶得王娘，是问又有几人能封得了王的？圣库均分，而你们的几个王爷却不是大兴土木、建王府、敛钱财、娶王娘……”

李开芳猛的一拍桌子喝道：“不用再说了！”跟着低下头，有气无力的又说了句：“不用再说了。”

何天赐轻叹一声说道：“其实李将军心里是明白的，我们晋军并不是为清军作战，我们国家如今内忧外患，太平天国和清军四处攻伐，天下百姓饱受战乱之苦，而外有外夷逼迫，将来和外夷必定还有大战。李将军也大可放心，你爱信菩萨也好，爱信上帝也罢，我们晋军绝不会干预的。李将军是想为那不切实际的天国之梦殉道，还是我们一起为国为民做些实事呢？”

李开芳茫然的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只听林大哥的。”

秦穆严嗯了一声说道：“也罢，我们也不逼迫李将军。只是如今你在我们手中，我们绝不会把你交给清军，还要劳烦将军换身衣裳，把印信服饰等信物给我们一些，我们还是要掩人耳目。”

李开芳脑中一片混乱，只是点点头说道：“随你们吧，都是阶下之囚了，要什么都拿去好了。”

何天赐说道：“李将军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李开芳迟疑的说道：“能帮我把天兵援军的消息带给林大哥么？我答应过林大哥要带援军回去的，现下我不能办到，总也要把这消息带回去给他才是，我随你们怎么处置都行。”

秦穆严沉吟片刻说道：“我明白这是兄弟间的承诺，我们会派人给林凤祥送信的，不过他要是突围南下，我们晋军也就不会客气了。不过你放心，我们也想让林将军加入我们，所以一定会想方设法保住他的性命。而你我们会先送你到京城去，那里有人想要见你。”

李开芳愣了一下问道：“什么人想见我？”

秦穆严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李开芳踌躇的问道：“我手下那几百人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何天赐说道：“我们会把他们送到山西去，不会加害他们的，请李将军宽心。”

李开芳看着三人，奇道：“你们不怕僧妖头或是胜妖头知晓了，告上去么？”

秦穆严笑道：“奏书我都写好了，吴桥一战，格毙乱匪李逆开芳以下六百余骑，乱匪悍勇，无一肯降者，或毙于阵中，或自尽者，无一活口。”

何天赐也笑道：“这是清廷惯例了，满上不瞒下，报喜不报忧，照旧不革新，而且只要大功送到僧格林沁处，他也不会过问这些的。”

李开芳点头道：“原来你们要在下身上信物是给僧格林沁送去大功的啊，在下明白了。”说罢站起身抱拳说道：“只望各位能让林大哥也平安无事，在下先谢过各位了。”

这一夜，李开芳在小屋内居然睡得很是踏实、香甜，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反正打心底里他觉得晋军这些人信得过。一夜无话，第二天看守李开芳的晋军守卫给李开芳送来了新的衣裳，换了衣裳之后，戴了顶毡帽，李开芳被晋军带上一顶轿子中，数百名晋军护卫之下往被而去。

看着李开芳的轿子远去，秦穆严看着何天赐说道：“李开芳虽然还没答应，但看他已经动摇，相信凭小妖精的能耐，一定会就范的，只是林凤祥有些难弄了。”

何天赐有些诧异的看着秦穆严笑道：“大哥，好久没听你说起七妹的外号了。”

秦穆严面上微微一滞，跟着沉声说道：“少胡扯，说正事呢，林凤祥得到了援军不到的消息，必定会拼死突围南下的。”

何天赐微微一笑说道：“这个消息传不传到其实都是一样的，僧格林沁被李开芳突出了几百骑兵，那篱笆更是扎得死死的，没有援军，太平军突围难如登天。”

秦穆严点点头说道：“那我们就遵守承诺，把消息送给林凤祥吧。”

何天赐说道：“还要把李开芳的官服印信送给僧格林沁去，没有这些，僧格林沁必定会追究下来的。”

秦穆严笑道：“这个功劳还是给僧格林沁好了，回京之后，他还要和胜保争功去呢，没这些个，也难以交待，就让他们争去吧，咱们一边看热闹。”两人相视一眼都是大笑起来。

......

僧格林沁得到外围晋军送来的李开芳帅旗、官印、连同一具面目被火枪轰得稀烂的尸体，倒是穿了李开芳的太平军服饰，检视半天，僧格林沁将信将疑的看着何天赐问道：“这真是长毛李逆么？”

何天赐说道：“此人凶悍，所率六百长毛匪骑，冲突我军阵，被我军火枪击毙。李逆冲在最前，火枪打中脸部，想不到面目全非了，但阵战间，发匪见他坠马，都是一窝蜂的来救，想来是错不了的。而且此人身上找到的印信等物，也确是李逆的丞相印信。”

僧格林沁嗯了一声低声说道：“不会有错吧？”

何天赐微笑着低声说道：“李开芳此人已死，断不会有错，况且有信物在手，何人敢说不是？”

僧格林沁舒了口气，吩咐手下官兵将尸体抬将下去，戮尸枭首，首级解送上京报喜不提。

......

另一边连镇之内，林凤祥得到晋军趁着黑夜射入营垒的书函，书信上将太平军援军覆没的消息一一写明，更写了李开芳及六百骑兵也全军覆没的消息。一开始林凤祥和吉文元都是半信半疑的，第二日僧格林沁派出人在营垒前，挑出李开芳的帅旗、服饰和那具尸首来，林凤祥才相信了，大哭之下，哭昏过去三次。看到清军糟蹋李开芳尸首，一时间太平军都是义愤填膺，纷纷要求出战报仇。

林凤祥被救起之后，看着营垒外耀武扬威的清军，恨得咬牙切齿的，但却吩咐手下不可轻举妄动，他明白僧格林沁必定是伏下了兵马，就想激得自己出战。当下吩咐千万不可出战，便率领亲卫回到西连镇内。

晚间，太平军在林凤祥带领下偷偷突出西连镇，偷袭清军营阵，但僧格林沁早有准备，双方厮杀一夜，到了天明各自收兵。

偷袭没有站到便宜后，林凤祥稳稳守住西连镇和东连镇，打算等待突围的时机。僧格林沁原本想等太平军粮草辎重耗尽，再行围剿，但无奈咸丰严旨又到，言胜保部和荣禄部均已大败长毛，僧格林沁大军围住数千长毛却迟迟不能剿灭，是否有意养贼自重乎？这个罪名却是弄得大了，僧格林沁只得硬着头皮，架起数千斤的大炮轰击，然后挥军昼夜不停的攻打。

林凤祥守御严密，太平军士卒奋勇搏杀，只杀得僧格林沁手下八旗和绿营兵马心惊胆寒，尸横遍野。这天攻打不利，僧格林沁手下悍将苏克金亲率兵马冲阵，太平军西连镇外三座营垒几易其手。最后太平军还是招架不住清军人多，只得败退回西连镇内。清军夺下这三座营垒，也是损失极大，但却进一步压缩了太平军的阵势。

镇外三座营垒丢失，失却了西连镇屏障，林凤祥夜间也多次率兵突击，想要夺回营垒，但清军也是守得严密，连打了几次都是无果，林凤祥还被鸟枪打伤了大腿，只得退回镇内。

西连镇内，吉文元背上伤势未愈，听闻林凤祥也负了伤，命人将他抬到林凤祥之处。进到屋内，只见林凤祥口含布团，忍痛看着军医将铅弹取出，好在伤得不是很严重。

吉文元松了口气，看着满头大汗的林凤祥说道：“靖胡侯，清妖势大，不若你带兵马过了运河，拆了浮桥，我和本部兵马据守西连镇，靖胡侯会合了朱丞相兵马，快些突围南下吧。”

林凤祥苦笑道：“本侯一军主将，怎能丢下兄弟自己先走呢？平胡侯你有伤在身，当先过河，我来殿后。”

吉文元急道：“老吉我一条命算是和清妖干上了，靖胡侯将略非凡，天国可以没有吉文元，但不能没有靖胡侯的。”

林凤祥惨笑道：“此言差矣，林凤祥率领天兵一路攻伐，想不到损兵折将，落到如斯田地，有负天王和东王重托，战死北地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平胡侯你还是马上带领兵马过河会合朱丞相突围南下。有朝一日，再率领大军北上横扫妖穴，替我等报仇才是。”

吉文元还待再劝，林凤祥抬手止住，怔怔的说道：“林凤祥、李开芳，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开芳已死，我又岂能苟活于世？”

吉文元长叹一声，说道：“老吉明白了，靖胡侯保重！”

林凤祥点头说道：“保重，咱们天堂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