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一怔。她打出生就被阿爸和哥哥们捧在手心里，宠爱非常；虽然被八阿哥“请”来了京城，一路上石青、和泰等人也没敢对她大声呵斥过；等到了京城，八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也从没对她大小声过，所以乍一听八阿哥声音清冷又凶狠，简直呆住了。

八阿哥继续骂几个丫鬟，连着春风春雨都跪下了。“还不赶紧去把大小姐屋里的书都翻一遍，但凡有这种艳情小说书儿，都给烧了！这事没有下次，若有下次，你们一个个就自己去大管家那儿领四十板子！爷是宽泛，不爱管事儿，可不容你们这般胡闹！带坏了大小姐，你们哪一个当得起？！”

这边十四阿哥也醒了，听了半天，隐约明白他家八哥是为了甚么事情恼怒，也把脸色一沉，喝道：“你们是不是欺着大小姐年纪小脸皮嫩不懂事儿，就来糊弄她？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

真真也弄明白了，只是看着两个皇子都发了火，没敢给自己辩护，只小声道：“我不知道那书看不得——”其实也就是坊间流行的通俗言情小说，大抵也就是小姐私会书生在后花园经历必要的磨难最后得以郎情妾意神仙眷侣这类，若是让他们俩知道自己连金瓶梅**等都看过了，岂不是要吓得他们花容失色？

“那你现在可知道了？”八阿哥恨恨瞪她，“多少好女儿就是看了这种闲书，受了引诱，败坏了闺誉，害了自己，也给爹娘祖宗脸上抹黑。你年纪还小，如何就敢看这种满纸昏话的害人玩意？若敢再看，我非揍你不可。”

十四阿哥也没给真真说好话，也点头道：“八哥说的是！”

真真委委屈屈，应了声“是”，然后眼睁睁看着十四阿哥领着四春将自己屋里所有书都翻查一遍，搜出来十来本小说书，八阿哥自己亲手拿了那些书出去命人烧了。

等八阿哥再回来，就对真真说道：“我一路想了想，你整天在家里闲着也怪没劲儿的，不如我去请个师傅回来教你念书。你的聪明劲儿也该用一用，省得整天闲得慌。”

真真忙道：“我忙得很呢！我现在除了练字儿，还要跟春雨学女红。”说着叫春雨拿了她的学习成果出来，“阿爸明年做大寿，我给阿爸做双鞋子。”

十四阿哥稀奇得很，“你竟然会做鞋子！”

八阿哥见那双鞋子手工虽说不甚好，但因每天没做几针，所以也还算细密。用百家布打的鞋底子，纳的密实，但这个鞋底子想必不是真真自己纳的，她没那么大手劲儿；鞋面则是松江细布的里子，藏青色素缎面子，绣的是五福的花样子，但比较偷懒，只用绣花线走了大图样，而不是绣得密密实实那种。

八阿哥翻来覆去看了那双鞋子，实在看不上眼，最后叹气，“罢了，你年纪小，也就只能这样了。青波土司想必也舍不得将这鞋子真穿上脚，难为你有这份孝心。”思忖一番，“虽是这样，这几月可以不必请师傅，但等开了春，你过了生辰，一定是要寻个师傅来教你些知识的。”

真真一脸不解，“请师傅来学甚么？琴棋书画，我哪样不会？就是作诗不会，但不会作诗也会吟，熟读了唐诗宋词三百首；骑马弓箭，我也会了，我还需要学甚么？”

把八阿哥给说得一愣，十四阿哥则拍着炕桌，大笑道：“了不得！你真是才艺双全了！”

“你才多大？就算聪明过人，可也要知道学海无涯，知识哪有学得完的？再说了，你还没学绣花制衣烹调，哪一样不要花个几年时间来学习精湛？就是琴棋书画，你也还差得远！更不要说骑马弓箭，没个十年八年也敢称有所成？我们弟兄，哪个不是刚会走路就学骑马的？就这我还不敢说我骑**湛呢！你倒敢说！”

真准耍赖，“我只说我会，又没自夸精湛。”又说歪理，“其实我们女子比你们男人辛苦多了——你瞧男人不过是琴棋书画诗酒茶，外加骑射武艺刀剑枪，女人却也要琴棋书画诗酒茶，还得柴米油盐绣花制衣做鞋外加至关重要的生孩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上马提枪女将军，下马针线美娇娘，内要管家理财，外要抵御外敌，就是贵为公主，也要负担起联谊外邦的责任，岂不是男人不如女人了？”

俩皇子都齐齐瞪她：“哪来这许多歪理儿？”

十四阿哥正色道：“男主外，女主内，男人要治国兴邦平天下，怎么能这样评说？”

“古人还说‘齐家治国平天下’呢，你为何不先说‘齐家’？一家不齐何以平天下？”

“爷儿们当然是当家做主的！”

“那你知道大米几钱一斤，木炭几钱一篓么？”

十四阿哥一怔：他怎么会知道这个！“爷儿们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操心，何须知道这些小事。”

“皇上不在京的时候，还要皇子、大臣们报告他京里米价，以及京畿各处有无落雨，可见这等小事最是关系黎民百姓的生活利益，怎么可以不知道？你是皇子罢？”

十四阿哥小脸气呼呼，“爷当然是皇子！”说完了觉着不对，“你甚么意思？”

“身为皇子，自然应该以皇父所注目处为关注点，民如水，君主政体是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个话也不是我说的，是先人圣贤们说的。”

八阿哥道：“扯远了——这会子你不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了？”

“那你还说要给我找师傅？不怕我学来对付你？”

“啧！这般刁蛮！”八阿哥一副深深后悔的样子，“怪不得杨峥说甚么都要将你留在我这儿，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的！”

十四阿哥兀自不服，“这般伶牙俐齿，妄谈菲论，真不知道是谁惯得你！”

“你还是瞧不起女子。”真真心道：十四真是个小沙文主义猪。“我且问问你，没有女子，哪里来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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