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城管执法车上只有两个城管。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城管张三骂道,“尼玛叫你不要开车过来,尼玛非要开车过来,尼玛早点又没的吃了!”
开车的城管李四也骂,“尼玛我都一个月没吃早点了!昨天我倒是没开车来,悄悄地凑到跟前,结果那老头抄起刚做好的煎饼果子就冲我扔,完了推起车子就跑!尼玛不要钱就不要钱吧,反正城管也是为人民服务的。问题是我没接住,弄得制服上全是酱……”
“就是那老头!”城管李四突然推门跳下车,大喊了一声,“站住!”随即迈开大步追了过去。
“尼玛慢点,让他做两套!一人一套!”城管张三想得比较周到,他随后也下了车。
城管执法车一来,小区门口顿时乱套了。卖早点的摊贩都收了摊,汤汤水水的洒了一地,不少吃早点的人都被免了单。
被免单的人也不知道心存感激,反而不干不净地骂了起来,“尼玛又来城管,分明是鬼子进村啊,这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我这一裤子的馄饨汤……”
“爸爸,我长大了要当城管!”这人的儿子手里还拿着半拉茶蛋,也是免费的。
“我擦,小兔崽子志气高啊!干点什么不行?学人家当城管?不带这么咒你老爸的!”爸爸曲起指头敲了儿子一个脑瓜崩。
“我就是想等爸爸吃完了冲出来,让爸爸每天免费吃早点……”儿子委屈得不行,一片孝心照沟渠啊!
“我擦,还是个孝顺孩子!”爸爸把儿子举到脖子上扛着,“走喽,回家洗裤子去喽!咱不当城管,城管不是好人……”
小摊贩对城管是敢怒不敢言,城管对这些以怨报德的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城管张三小声地吐槽,“尼玛真是两头不是人,尼玛城管还不是为了给全县人民一个干净卫生的环境?尼玛城管还是公务员来!尼玛你以为谁想当就能当上……”
那边,蚂蚱听见有人喊他“站住!”回头一看,一个城管迈开大步向他追过来!
蚂蚱只好更加用力地蹬车,心说一百多个摆摊的,你干嘛可着劲追我啊,我这倒霉催的……
这辆三轮车是蚂蚱唯一的收入来源,是娃的学费和生活费,寄托了他的全部希望,怎么能让城管收去呢?
车轮压过了一个臭水沟,“咣”的颠了一下,差点摔倒。城管李四却是看到了机会,大喊着“站住!”直冲过来。
已经闻到煎饼果子的香味了!城管李四许是太过兴奋的缘故,没留神脚下,结果一脚踩进了那条臭水沟里!
听见“啊——”一声惨叫,蚂蚱回头看见城管李四在地上打滚,抱着腿挣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刹住了三轮车,跑过去扶城管李四。
城管李四却一把抓住了蚂蚱,嘴里迷糊不清地喊着,“尼玛混蛋!老子只不过是想吃个煎饼果子啊……”
倒霉的城管李四在臭水沟上别断了一条腿,还摔掉了两颗门牙。而蚂蚱赖以维生的三轮车,则被闻讯追来的城管张三当场砸了个稀巴烂。蚂蚱本人也挨了一场暴打,物伤其类啊!
随后,倒霉的城管李四被送进了医院,倒霉的摊贩蚂蚱被送进了看守所。
蚂蚱的案情倒是很简单,平阳县城市管理综合行政执法局放出话来——只要付了医药费,再赔李四营养费一万块,就不追究蚂蚱的刑事责任。
蚂蚱虽然不知道他应该承担什么刑事责任,但他一毛钱也拿不出来。
老婆死得早,蚂蚱和娃相依为命。娃是个争气的娃,三年前考上了沧海大学。
蚂蚱头一年卖了牛,第二年卖了草房,第三年实在是没东西卖了,他才进城摊起了煎饼。现在连三轮车也被砸了,蚂蚱是货真价实的的无产阶级……
蚂蚱被关起来以后,就不知道娃的情况了,娃可能也不知道蚂蚱的情况。
不过,还是娃支撑着蚂蚱努力地活了下来——我不能死,我还要给娃挣生活费啊!这三个月,娃是怎么活的啊?
可是,娃啊!活下去真的太难了,你能原谅爹吗……
随着强哥的动作,蚂蚱大喊了一声,“麻姑拜寿!”这已经是“平看十六动”的最后一动了。
强哥果然强悍,居然做完“十六动”才瘫倒……
而比他更早倒下的却是行刑的蚂蚱,他完全是一口气撑在那里。这三个月,蚂蚱被行了无数的刑,被报了无数的幕,今天他还是第一次给别人行刑报幕,还是给威风不可一世的强哥行刑报幕!
马奋叹了口气,过去把蚂蚱搀了起来。触手后才发觉,这人轻飘飘的,完全就是个皮包骨头,还是一把风干的骨头。怪不得强哥都能一脚把他踢起来,致使马奋对强哥的实力判断失误。
马奋把蚂蚱打横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在了大通铺上。据他判断,蚂蚱虽然极其虚弱,倒也没什么太大的伤病,可能是严重营养不良的缘故吧?
“你,过来!”于根顺朝强哥勾了勾指头。
强哥把自己折腾了个半死,倒也没有晕倒。听见于根顺的命令,他立即手脚并用爬了过来,凭良心说,他爬得也确实是有点艰难。不过,于根顺和马奋自是不知道,“平看十六动”一连贯地演示下来,这是这间重号的历史记录……
“说说,犯什么事进来的?”
这正是强哥开头说的那句话,不过于根顺没有狞笑,也没有别的什么笑。他对强哥并没有仇恨也没有好感,问一问也就是好玩吧,闲着也是闲着。
“过失致人死亡。”强哥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过说出“杀人犯”这个在监房里拥有最高荣誉的罪名时,强哥似乎并没什么骄傲,眼里反而有一丝无奈和不忿。
“强哥是吧?姓强?”马奋接过了审案的工作,做这个他比于根顺擅长,也更感兴趣。
“不,不。小的姓文,文强,强哥是他们瞎喊的。您老叫小的蚊子,或者小强,都行,都行!”文强的脸上堆满了笑,都要从下巴上掉下来了,“还没请教,小的们应该怎么尊称您老?”
“我老头子叫马奋,他叫于根顺。”马奋倒是有点唠家常的意思,现在要是有点酒喝就圆满了。马奋心道,买酒的刑警小吴是不是把我的酒钱给密下了?
“是,是,马爷!于爷!”文强马上叫了起来,各种爷他都叫得很顺口。自己叫不算叫,大家叫才是真的叫。文强回头招呼一众光头,“叫人啊!”
“马爷!于爷!”光头们稀稀拉拉地叫了起来,看来文强的威信已经下降了很多。
“尼玛,都大声点!”文强果然不满意了,回头又陪着笑对马奋说,“马爷,这些混蛋就是欠收拾!”
其实整个监房里,文强虽然没有动手,但他人高马大,又站在后面,就他看得最清楚。于爷的身手自然是深不可测,但马爷也非常利索,恐怕等闲三五个壮汉根本就近不了身。
若非如此,文强是不会不出手的,等小弟们和这两人打得不可开交时,老大再出手搞定,那不是中流砥柱、扭转乾坤的效果?没想到于爷马爷的战斗结束得太快,文强根本没来得及出手,也幸亏没有出手。
不过,不明真相的人看上去,就像是文强不敢出手,甚至从来想过要出手一样。人家强哥是那样的人吗?
马奋都被文强逗乐了,这老头子的笑点确实比较低,“那还不是你管理不善?”
“是,是!马爷,您给我一天时间,我一准把这些小子收拾得服服贴贴的!”文强还真是顺杆爬。要知道,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被搞下台的“号头”下场都很惨的,哪个嫌犯没被他收拾过?
你是“号头”,别人是敢怒不敢言;你失了势,自然是有仇的报仇,有冤的申冤……
总的来说,被关进来的嫌犯,当然不是没有好人蒙冤,但绝大多数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再说了,收拾老“号头”,不也是向新“号头”表忠心的一种方式吗?
但如果新“号头”不追究老“号头”,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