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队长自然受宠若惊,口气几乎不能连贯地说马上到马上到了。
这里,因为阳光集团的原来工程已经结束,每天尚仁杰也不消按时间上班,每天有了兴趣,就约了段语、杨天他们东看看、西走走,时光着实悠闲意趣得很,到了今晚,既然副州长固执而热情地邀约吃饭,虽然私底知道可能是为了什么,但为了不必要的罗嗦与纠缠,心想,当着我的人的面,你也不太好说透某些话吧?再说,官员们请吃饭,不也都是民脂民膏吗?尚仁杰这么一想,索性也就把他们带来共进晚餐。
“悦客饭庄”坐落在盘山城区东部,几乎是城乡结合部了,这里环境优美,一座二层小楼,全用上等木料建成,楼上楼下铺尽红地毯,装修十分豪华。尚仁杰他们到达时,谭才副州长领着刘支队长已经笑意盈盈站在门口等候了,见到他们,正如多年未曾谋面的老朋友一般,老远就夸张地伸出手来,连声说:“欢迎欢迎。”尚仁杰不失礼貌伸出手握了握,说让父母官等,真是失礼,副州长就说哪里哪里?一行人错落有序地往早定好的一号雅座纷纷坐定。
就在言不由衷的寒暄里,清一色的服务小姐就将菜布齐,看看酒也倒好,谭副州长举目望了望,很大气将酒杯端起,说:“好长时间没有和尚总在一起了,祝你身体健康、事业更上一层楼。”说毕,一口干了,放下酒杯间,很巧妙更意味深长地睃了段语一眼,尚仁杰哪会不知,却也举了杯,利索饮下,说了谢谢,平静地坐了下来,他是内秀稳重之人,眼光扫了自己人一行,建议道:
“我知道盘山的朋友都酒量惊人,以大压小毕竟不怎么光彩,我看,能喝的喝,不能喝的少喝或者以茶代酒,怎么样?”
谭副州长毕竟是来谈事的,又是走惯了官场、商场、情场的老油条,最知顺风使舵奥妙,哪有不允之理?他爽朗地答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段语刚才略为犹豫,此时听得,自自然然地径自端了茶喝了,又款款落了座。
倒是杨天本不是外地人,且虽无酒瘾,但和别人对垒,却是醉了也不肯服输的,看他们二人喝了,举杯朝刘队长示了示意,也喝干了。
桌面上摆满了当地叫得上的十二、三个菜,尽皆精致可口,谭副州长在内心寻思了半顷,想着对方这许多人,席间谈事多有不便,于是对策定下,只一味劝菜劝酒,间或说些风趣又无伤大雅的话,刘队长恰也知趣,或变相恭维副州长,或直面奉承尚总的事业和学识,倒也把气氛烘托得热烈、生动,又十分不失体面,也引起这里段语几分的感慨:这副州长和刘队长,虽是贫困地方吃公家饭的官员,看起来倒不显得十分的霸气和匪气,还很有些左右逢源、心细如发的感觉。
涉世虽有时日,却依然单纯无欺的她哪会知道,人本是性格复杂的多面体,也就真真如书上所说的“变色龙”一样,是当在不同的环境和气氛中,扮演着不一样的角色的呢?
杯觞交错间,不觉时间也飞快逝去。看看黑夜也渐渐逼袭,尚仁杰将酒杯里的酒喝完,说:
“感谢主人如此盛情款待,现在真是酒足饭饱,我看今天是不是就到这里了?”
盘山虽是偏远贫困地区,但一些象征现代人的生活方式却也不落伍的,吃了饭,通常都还会有其他节目,或者喝茶、或者搓麻,当然,象搓麻这样低俗的节目,谭副州长知道尚总对此十分不屑,恰好自己也是万万不沾的,连忙劝阻,说不急不急,还是喝喝茶什么的吧,大家难得见一面。然而尚仁杰知道所谓喝茶,也就是一些了无志趣的说笑,坚意告辞,把个副州长僵在那里,走也不是,复又落座更显难堪,不得已,随了尚仁杰的影子走了出来。
到了门口时,已是夜色阑珊。谭副州长跟在尚仁杰后背,选择了时机,压低声音说:“尚总请借一步说话。”
尚仁杰想,却真是在意料之中。他笑了笑,跟了副州长走到一个更为隐蔽的角落。
未及站稳,副州长便急急地哀求般的说:
“尚总,你看,这征地工作,我们已经搞得比较圆满,地块马上就到手了,这时候你说放弃,我们盘山有谁还能接手啊,请再考虑考虑,重新接手了这地吧。”
尚仁杰心内明朗得很,他很真诚地对着副州长说:
“我声言放弃这块地,原因你可能不会十分理解。但是我可以再强调一点的是,我来盘山的首要目的,真的不是单纯为了赚钱,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继续在北京,可能会比这赚得更多。副州长,我可能是一个对生活要求很低的人,比如我就很信奉曾子的那话――一箪食、一瓢饮、居漏巷,当然我说这些有些矫情了,但我真的只是图个平静的生活。可能此时你会想,那么我当初怎么去竞争这块地呢?确实,当初我曾经想,这样或许可以为自己的事业再添一些光彩,但是当我了解了征地的实际内情和当地老百姓的态度,我就决心放弃这块地了。说实话,以前我以为钱就是人生的一切,所以我也放弃过为国家服务的机会,然后我真的拥有了别人看来确实大量的货币符号财富,但现在我醒悟过来了,那就是绝不能让钱摧毁了自己人生的原则。”
他停了停,再次诚恳地说:“在盘山的这几年,我得到了许多朋友的帮助,更得到你的大力支持,我一向非常感谢,不知道能够用什么来表达我的这种谢意,但是今天我可以这样保证,”他进一步着重强调了语气说:“我们没必要去改变什么,我自己也不试图去挽回什么,我可以坦诚地说,什么因素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友谊,也将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活和事业。”
说完,他转过身,握了握谭副州长的手,大步走了。
只有谭副州长茫然无措、举止不定地站在原地,他怔怔地、忐忑地呆在那地方,尚总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呢,他这样委婉却不直言的表达,到底包含了什么样的意思呢?
或许他应该已经听出了什么,又或许什么也没听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