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隐秘的好奇归好奇，有限的愤怒归愤怒，书记知道，中国的现实国情就是如此，遍布如蚁的这些个大官小吏，谁又不是条条咬人的蛇、只只吸血的虫呢？书记本身有时也暗笑，自己尚且如此，也就不太好意思真的去谈什么“反腐倡廉”、说点“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之类的愤慨之词了，而且，在作反*报告的时候，你还是得煞有介事、装模作样、痛心疾首、义正词严不是？这些，都是官场的规则了，又有谁能不遵守呢？

所以面对着眼前这个姿态虔诚、神色恭谨的谭副州长的来意，他可以说是心知肚明，如是两边更也是心领神会、心照不宣的，不就是想着州长这个位置嘛，想想也难怪，在中国的当今社会，既然当了官，就什么都长，而且官愈大，利益愈大，那么会有谁不要求更大的“进步”呢？书记随即也想到，虽说眼前坐着的，就是一个咬认不见伤、吸人不见血的家伙，但他马上想到那个老典故里的说法，说人民宁愿喂一条差不多吃饱了的狼，也不再愿意引来一只新的饿虎，关键的是，如果真要在这位仁兄身上纠出点什么来，肯定也是“拨出萝卜带出泥，”定然有一大帮人被连累，那在盘山历史上，肯定又是一桩惊天动地的大案，在自己的任期内发现出了这样的案子，就不仅只是说自己脸上无光的问题了，难说自己也会被牵扯到其中，这样盘算起来，实为不美。又再抛开盘山人民的疾苦不说，自己调省里财政厅厅长职位上任职，是省里组织部已经做了过谈话程序的，而且这谭才，有着省里副省长撑腰，自己莫非吃饱了撑的不成，与他较起真来？古训都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也不是说就清廉如水，真要把眼前这位爷惹急了，不分青红皂白之下，定然也是一条乱咬人的狗，自己是万万犯不上的。至于动机嘛，他不就是想着州长这位置吗？中国的这些官帽，给谁不是给呢？况且顺水送了这个人情，在省上陶老省长还能多添点好印象呢。

明哲保身的思路一确定，于是就抱了一种心境平和、意如止水的姿势，听他把这几年主管工业后取得的成绩叙述了一番，也任他把书记自身的党性坚强、清正廉洁、作风*、能力全面夸赞了一番。

汇报着，谭才副州长自己实际上也是脑瓜高速运转着的，本来，这番说辞，昨夜就已经左衡量、右斟酌了的。从当前看，虽说不能揣摩出书记是否看重和支持自己，但至少没有拒绝和反感的意思，这么想着，书记果真就说话了：

“小谭啊，我来盘山这么些年了，对你的工作能力和魄力，是肯定的，你遇事有魄力，敢拍板，主管的口也发生了有目共睹的变化，工作是很有成效的嘛！”

谭才副州长激动地说：“这都是书记您领导的好，我只不过是在这个位置上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

书记也流露了掏心窝的意思来：“这次换届选举，为的是更好地调整好盘山的班子，你我的位置可能都要动一动，但宗旨都是为了更好为党工作、为人民服务，这点，你要做好思想准备，争取更大的进步，做好更多为人民服务的打算啊。”

谭才副州长简直就想在心中高呼万岁了，他用了几乎颤抖的声音对书记表白说：“一定、一定，书记，我一定在今后的工作中好好改造自己的世界观，努力加强学习，转变工作作风，为盘山经济和社会的发展作出自己的贡献，为构建和谐盘山作出自己应有的努力，也以此来报答书记对我的知遇之恩。”

书记如此聪慧之人，哪里会被他绕了进去，装出面色严峻的样子，口里却谦虚地说：“不能这样说，我说过，我们都是为党工作、为人民服务嘛，这哪里会有我的什么功劳呢？只要你好好工作，无愧于心便是。”

谭才副州长要的就是这种态度，至于后面书记的话音，他却没有了去琢磨的必要了，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就捏了个适合的工作理由，满面春风地出了书记办公室的门。

接着，他又马不停蹄地回到政府大院，拿足了下属应有的姿态，将刚才向书记汇报的工作和思想情况，又向州长描述了一番。

向来温润有余、略欠魄力的州长，对这个少壮派实力人物今天少有的表现深觉满意，也无须听他的工作汇报里到底说了些什么，因为所谓工作汇报，翻来覆去的，不外乎就是增强党性、加强学习、转变作风、全力以赴努力工作之类，换了谁，说出来的都差不多，何况现在的领导的发言和讲话稿，有谁还自己写呢？连生活都有了秘书照顾，何况生活？不要说到了州长、副州长这个级别了，那些部门的领导，认真算来，也就处级、科级，不是连副手都配备了专职秘书吗？要不怎么说在中国，当领导是最惬意的事呢？

这般圆满想了，便半睁半闭了眼，听眼前这位高屋建瓴、精辟归纳、条理清晰地将近几年所分管的工作汇报了一番后，不免也就以好言语勉励了一通。

有了两位主要领导的首肯和激励，自然就更加为谭副州长说服和做通各县首脑人物铺平了道路，本次换届选举，这项将影响和主宰今后盘山经济和社会进程和方向的政治风暴，到了而今这样境况，都毫无疑义地表明：一切都朝着对谭才副州长设想的有利方向发展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