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县长说的这些，都是官场上通行的语言的，都是信誓旦旦的，十分的能体现中国文化中等级的端庄而严肃的啊，却不料在上司竟然无法想象地变了颜色，吃了这样一通臭骂，又不敢回嘴，县长当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哪里出了纰漏，只得怔怔地站在原地，再也不敢回话，眼看得州长一点也不理会自己，领了带来的人，转身登车，绝尘而去，徒有哀叹官当不大的种种可怜的份。

最初来的时候，州长其实还是想在墨山用餐的，墨山的黄焖狗肉那真是个香，可以说闻名遐迩，连省内外的客人都会慕名而来，一到墨山，就指明了要品尝闻名西南的黄焖狗肉呢。只是有一点，刚才动身来墨山时，自己的亲信盘山县委宣传部李部长说，晚上有事情要向他汇报，千万千万回来。

刚告别墨山县城不到两分种，州长的手机陡然间传出了《真的好想你》的来电铃声，在座的人原本都屏息凝神的坐在车里，这悱恻缠绵的音乐仿佛倏然地由天外而至，把人都惊得提跳了起来，全都一激灵，回了神来，在州长面前，当然不敢发作什么，都装出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

领导的电话就是多，不是下面的人汇报工作，就是有求于己的人探口风，准备行贿，到哪里都难以躲得脱。州长拿起电话一瞧屏幕，额头上的两道眉头皱得几乎锁成了一堆。

来电话的是同政府不太相干的盘山金融管理局顾名利局长。因为州自己贴身秘书小王有个同学也在该局工作，听小王偶尔轻描淡写、片言只语的介绍，他就知道，这是一个极其热衷沽名钓誉、自我标榜到根本不知道脸红是何物的家伙。以前谭才还只是副州长的时候，就经常接触各个部门的头头，偶尔因为工作需要，也和一些中下层工作人员打交道，对盘山各个行业的管理情况，不说了如指掌，也算是粗略了解的，包括对金融管理局这样直属中央单位的情况，据传闻，这个顾名利局长的种种逸闻也是知道一些的，据说这个自认理论素质高、水平能力强的家伙有“三好”之僻。哪“三好”？――好为人师、好大喜功、好高婺远，从他主政管理局几年间推行的种种工作管理方式就可以窥见一斑：本来，这些年，为了推进政府的服务型建设进程，也为了削弱部门过大的职权，国家通过增加机构、扩充人员、分散部门权力等方式达到化解部门权力的目的，比如象金融管理局，就采取了剥离其监督职能，分设另外机构的办法，当此情形之下，管理局算来就只剩下了服务性质方面的功能了，表面上还是好听，也还给人安慰，说是职能还增强了呢，除了增加的“征信和反洗钱”职责，尚有“货币政策传导、维护金融稳定和提供服务”三大项，但是即使只是州长这样的门外汉，都知道，所谓“传导货币政策”，其实权力全部集中于设立北京的总部，因为存款准备金、再贴现、公开市场操作等货币政策工具都死死捏在其总部手里，而维护稳定，监督权限都拱手相让了，这么一来，从大区、省到地区县的管理局却恋恋不舍地，还躺在过去辉煌的记忆里，整天寻思着怎样保住原来的势力范围，但是情势这么一边，既然你贷款规模取消了，比例管理也失去了作用，利率政策也是总部说了算，地方上的商业银行和金融机构是以盈利为目的的，哪里还有精力和兴趣来伺候你这个失去权杖的往日婆婆啊，所以经常对管理局就做出许多在以往看来大逆不道的带理不搭的种种态度来，管理局管理层本自认当下中国精英，自命不凡，心情当然无比失落，在这种被边缘到完全最失意部落的严峻关口，做出种种锁于深闺的怨妇模样来。但是情势已定，自己也无回天之力，看看没有挽回余地，便生出许多怪方，不遗余力地在内部疯狂折腾起来，就说顾名利局长所在的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这么些年，他作出了让人眼花缭乱，无法数尽的工作改革。比如刚一上台，不惜花血本，同某著名高校联合办起所谓的研究生班，就撺掇本单位中层干部人等报名，人家高校虽说学术第一，但现在的社会，谁不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啊，最后人家委托了省内学校，派三流教师给他们上了几堂课，最后给个结业证书了事；顾局长也觉上当受骗，却没有些许退却的想法，作为盘山地区最有作秀和高调内生力的破北县出生的人，他的热情哪里减得下来，又压缩其他方面的开支，态度虔诚地请所谓的教授来本单位搞各种演讲、讲座和培训，疲于应付的下层人员整天怨声载道，这当然还不能算，据他这个本科生提高素质的想法和预测，好象他们这个系列的人群，明天就要和世界接轨，去和外国人对话一般，就搜罗内部读过英语的人，虽然只有几个会念“晚上好”、“早上好”等有限的几个单词，却也在内部煞有介事、轰轰烈烈地进行大比武，搞起英语大奖赛，倒把那些怀揣本科文凭却没有什么太多真正知识的小本科生搞的哭笑不得、自顾不暇。上面这些种，按照他的说法，是为了提升外部影响力，提请公众注意的意思。而在内部，他所决定的改革工作方式，更为使人闻风色变，笑掉大牙，比如在多种外在努力都证明只是贻笑大方之后，就又在内部作起文章来，一是为了炫耀和自我安慰的需要，编辑出版《职工风采录》，就是把每年度评出的先进人物事迹编成一本书的形式，内部职工人手一本，人们拿着难办了，读是没有人愿意读的，揩屁股，现在是奖品位生活的社会，谁会用这样硬的纸呀？接着又搞个评比，美其名曰“年度最有影响工作”，须知，全国那么大地方，更有这比盘山管理局工作更重要更值得关注的许多内容，尚且如此风平浪静、淡定若水，他这样癫狂而殊无半点自制之态地人为搞这些个人英雄主义和个人自我标榜，岂非连国务院都自惭形秽、自叹不如？说实在话，顾局长这种自吹自擂、装腔作势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直把盘山管理局折腾的人心疲惫、离心离德，沸反盈天作为地方行政首脑，在自己的地盘上，谭才州长听到了有关该局和顾名利的种种传闻，心下却惟有嗟叹的份，因为管理局的人事权、财权都在其垂直的上级部门，他突然由此联系到到总书记的纪念改革开放三十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不懈怠，不折腾...”，而顾名利这个最基层的小吏，正是当下中国官场里对折腾有着异乎寻常爱好的家伙，正是这些人，正将中国的事情搞得一塌糊涂的罪魁祸首！关于关于他这个小小的从七品微末小吏，贪慕虚名这种私欲膨胀到了怎样的地步，就连本只是几近文盲的尽辉房地产公司老板都曾用不屑和鄙弃的语言向州长谭才同志讲过一个故事，说的是金辉地产公司在双桥别墅搞“金辉文化城”的时候，这个顾明利竟然也明里暗里探问自己，能不能让他同请来的省内外的书法家们一到，也在文化城的书碑上，给留一个位置，让他也留个墨迹，也好留个名头，让后世子孙瞻仰瞻仰。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其企图扬名后世的念头居然到了这样匪夷所思、荒诞不羁的地步，不让人感到疯狂和后背发麻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