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真的要跟顾振涛和离么?
她从未说过一定要跟顾振涛和离,只是以和离来逼迫顾振涛让步。
“我太了解这个这个男人了。”赵氏伸手将顾月池扶起来,边往外走边说道:“他虽武将出身,却也是重情之人,对我,他有情,亦也有愧,所以绝对不会与我和离。”
赵氏说话的语气稀松平常,在谈论顾振涛的时候,好似谈论天气一样随意,让顾月池觉得好陌生。
她忽然觉得,这个年代的人好难琢磨。她以前看不透老夫人,如今看不透赵氏。
赵氏自出佛堂后,时刻都在让她知道,她想要补偿她,可适才她却当着她的面,与顾振涛谈和离之事,她难道不知父母之间的矛盾,不该当着子女的面谈么?
到了门外,赵氏转头过来,看着顾月池轻声问道:“池儿是不是在想为何娘非要当着你的面让你爹落笔?”
脚步一顿,惊讶于赵氏能猜透自己的心思,顾月池点了点头。
赵氏笑笑,双目炯炯的看着她:“娘是不是很恶毒?”
算不上恶毒,却也不善良。
心中暗暗思忖,顾月池回道:“娘既然这么做,必然有娘的用意。”
赵氏沉默着往前走着,过了一会儿才道:“娘当着你的面这么做,确实狠心,你可以恨你娘,可以怨娘,不过也唯有如此,才能让你爹印象深刻,才能让他时时刻刻如我一般在心中念着对你的亏欠。”
怔怔的停下脚步,顾月池盯着赵氏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女人果真是奶娘口中那个贤良淑德的女子么?即使让别人流泪自己的心里会流血,她也要把事情做到这般地步。
“先歇歇吧,待晚些时候你爹回来,还要到奶奶那里去呢。”没有回头,双眼直直的注视着前方,赵氏的脸上无喜无忧。
“可……”
顾振涛不是说要和赵氏一起去吗?为何这话赵氏却说她也要去?话到了嘴边,顾月池却没问出口,看着赵氏的身影渐渐远去,她把到嘴边上的话又咽了回去。
祖孙之情,父女之情,母女之情,再加之姐妹之情,将军府内的亲情淡漠非常。
也许是前世生活的太过平淡,心智也太过单纯,此刻她觉得心里好像有一块巨石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经过一番折腾之后,实在是心力交瘁,顾月池只觉浑身发软,提不起一点精神。想着晚些时候还要跟着赵氏去聚福堂,回到屋内草草的跟秋玲吩咐着申时将她唤醒,她便上床歇着了。
申时正刻,依着顾月池的吩咐,秋玲来到屋子里准备唤她起床,喊了几声后仍不见顾月池有何回应,秋玲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见她面色潮红,心中隐隐有着不祥的预感,她伸手覆上顾月池的额头,顿时,滚烫之感清晰传来……
“何事?”
见秋玲一脸异色,刚刚进到屋子里的奶娘轻声问道。
“小姐……”转身看向奶娘,秋玲如实回道:“小姐身子好像有恙。”
奶娘挑挑眉,忙上前也摸了摸顾月池的额头,轻唤几声,见顾月池未回应,她对秋玲吩咐道:“赶紧去请裴大夫过来。”
秋玲衔命走后,她又喊了束草,让束草去将顾月池的情况禀了赵氏。
因住所较近,赵氏虽知会的晚,却早到一步,过了没多久,裴慕云也来了。
在为顾月池仔细诊脉过后,裴慕云问着站在身后的赵氏:“大小姐近日可受过什么刺激?”
赵氏先是一愣,很快便恢复平静:“池儿生病是因受了刺激?”
赵氏既如此问,便间接说顾月池确实受过刺激。
裴慕云脸色一沉,点点头道:“大小姐本就是久病之躯,如今在仔细调养,短短数日虽见不得大的改善,却也不至于再病。此刻她心脉起伏,根本就是情绪积聚所致。”
顾月池的旧疾最忌便是动怒和受到外界刺激,凌潇潇将顾月池的病托付给他,他有信心医治好不假,可若病患时不时的便受些刺激,那医治的过程怕是要延长几许。
似乎没想到顾月池的身体居然弱到如此天地,赵氏心思转了转便说道:“眼下事情既然出了,再追究下去也未必有益,还请裴大夫开方抓药,保我池儿无忧。”
“方子好开。”收拾好腕垫,裴慕云看着赵氏说道:“大小姐只需服用几副补气养血的药便可退热,不过……”
赵氏追问:“不过什么?”
“药医只是一时,若想大小姐的旧疾在一年内痊愈,静心二字最是重要。”见赵氏忧虑,裴慕云沉静的脸上再次露出温和的笑容。
“要静心么?”低低思量着,见裴慕云开好了方子要走,赵氏吩咐奶娘相送。
赵氏的手与顾月池的手一样的纤弱修长,此刻她的手正轻轻抚摸着顾月池的面颊,静默许久,奶娘进来回话,道是裴大夫送走了。
侧身坐在床边,赵氏一边摩挲着顾月池的面颊,一边问着奶娘:“我是不是太过份了?”
“过去十几载,大小姐从来都是将自儿个关在阁内,即便晓得夫人在哪里,却也未曾去看过一回。”只说了一句,奶娘便不在多说,拿起桌上的方子,她与赵氏请了去取药,也就退下了。
奶娘走后,赵氏仍旧在回味着她的话。奶娘是在告诉她,虽身为人母,可她未尽母责,没有失忆前的顾月池该是记恨她的。眼下顾月池失忆了,记不起以前之事,才会与她这般亲近。
于赵氏,奶娘是下人,于顾月池,她是奶娘,在过去却更多的扮演着母亲的角色。仔细想来奶娘其实是在提醒赵氏,让她趁顾月池失忆的机会好好培养两人之间的母女之情,只不过碍于主仆身份,她不能直言而已。
面露感伤之色,赵氏低头看着床榻上双目紧闭的顾月池,轻声喃道:“若上苍再给娘一次机会,即便知道池儿会怨怼与娘,娘还是会像今日这般。”
闻言,顾月池眼睫轻颤了下。
“娘与池儿一般,出身本也是嫡女。”苦涩一笑,赵氏眼泛泪光,深深的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赵家乃是书香门第,在大楚也算的上名门大户。可就在那深宅之中,我幼年之时看到最多的不是家庭和睦,而是妻妾之间的争斗。说来好笑,身为妾侍,与正妻在身份上本就有天差地别,可即便如此,她们对其间的明争暗斗却都乐死不疲。除了妻妾,还有嫡庶之争,我看够了,也厌烦了,因此才会以不纳妾为誓,委身下嫁于你爹。”
“可他……食言了。”泪珠一滴滴落下,打在顾月池的手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泪花,赵氏痛彻心扉的捶胸自问:“我痛啊!我只是想要我的子女不要过与我一般的日子,这难道也有错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