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崔娘子悻悻地带人退出涤心阁,李仪有些担忧地低声问道:“元元,这可如何是好?若是崔娘子真在大人面前告了我们……”
李元莞尔,瞥着李仪笑道:“姐姐是怕大人责罚还是怕他真的生了气恼了你?”被李元一问,李仪不禁脸上一红。去看看小说网 。其实她也心知肚明,虽然大人很多时候不大管事,却也不会放任崔娘子一手遮天。就象元元说的一样,她不怕受罚,甚至还有些小小的期盼,父亲大人也会象别人的阿爷一样暴跳如雷……
看着垂下头去偷笑的李仪,李元摇了摇头。转过头去,冷眼扫过在场面色各异的众人,最后才落在面如土色的紫烟脸上。
显然,刚才紫烟依从崔娘子的命令对付同院姐妹的做法引起了众人的反感。这会儿,她孤零零地一人站在角落里,虽然强自挺直了背脊,却到底难掩惊惶之色。
歪着脑袋,看着紫烟,李元忽地一声低笑:“为什么还留在这里?我还当你会跟着崔娘子一起走呢!”
嘴唇微微一颤,紫烟哑着嗓子低声道:“奴婢是贵主的侍女,自然该是留在涤心阁里侍候的……”
“我的侍女?侍候我?”李元笑着仰了仰头,目光再次落在紫烟脸上时便突然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我还当你是崔娘子派来盯着我的探子呢!闹了半天居然是侍候我的啊!”
紫烟闻言,脸上更白了几分。可是,却仍然没有跪地求饶,反倒把背挺得更直。离得稍远的飞雨捏着指尖,突然窜近身猛地用力推在紫烟的背上:“好大的胆子!当着贵主的面你还不知道错?还不快跪下认罪!”
被飞雨推得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紫烟还未站稳身子,飞雨已经直接上手按着她的胳膊硬是把她压得低下头去:“跪下!跪下……你好好认错,求贵主饶了你!要不然就休想再留在‘涤心阁’!”
李元歪着脑袋看看涨得脸通红的飞雨,走近几步捏着手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朝光,又转目扫过不远处杂在一群品级略低的侍女中冷眼旁观的绿云,忽然就冷哼道:“还不住手!难道刚才还没打够吗?”
飞雨一哆嗦,撒开手却仍是狠狠地瞪着被她推得半跪半蹲的紫烟。“奴婢……紫烟她……”
“紫烟如何?她做没做错事,我要不要罚她,都是她自己的事,不用你开口!”李元低声冷喝,又冷眼睨着紫烟沉声道:“跪下!”
紫烟咬着唇,声音有些发抖,可脸上却仍是一脸倔强:“奴婢没有做错!”
“没有做错?紫烟,你有没有做错不是你说了算的!怎么,我当不起你这一跪吗?”
囁嚅着,紫烟无声地跪下,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似乎是颇有些委屈:“贵主,奴婢所为,皆是为贵主着想……”
“够了!”李元一声冷喝,打断她的话,笑盈盈地睨着她说道:“你有什么话想要申诉,且等我有时间了再听。现在,你便跪在这里,好好想清楚自己想说的究竟是什么话好了。”
说罢,李元拉起李仪的手就往房中走去。“元元……”回过头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紫烟,李仪**言又止,只是垂下头跟着李元进了房。
飞雨瞪着紫烟,狠狠地跺了下脚,恨声骂道:“你装什么倔啊?真把自己当成是宫里的女官了?就算是女官也没你这样的……算了算了,我是管不了你,和你说什么都是浪费口水……”
紫烟咬着牙,跪得笔直,故意不去看飞雨愤愤转开的身影。
朝光咬着手指,看着飞雨有些蹒跚的背影,蹲下身推着紫烟的肩膀劝道:“好姐姐,你就和贵主认错吧!贵主是好人,她一定会饶了你的……你看,飞雨姐姐刚被你弄伤了不也没怪你吗?”
垂落的睫毛轻轻一颤,紫烟却仍然没有抬起头来,只是默默地望着面前的地面。
“好了,朝光,不要再缠着紫烟了。你们也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你,还有你,拿扫帚好好扫扫院子,这都乱成什么样了!”绿云提高了嗓子大声呼喝着,又转过头来看着紫烟,平声道:“你也不用怕,贵主若是赶你出‘涤心阁’不是更好,你就可以跟在崔娘子身边好好学着怎么做事了……”顿了下,她又叹了一声:“其实刚才你就该求着崔娘子带上你,也省得这会儿还要在这儿跪着了。”
紫烟猛地抬起头来,眼神发直地瞪着绿云。被她这样一瞪,原本还要再说下去的绿云讪讪地笑了下,一个扭身,也不再看紫烟,只是扬手指点着正在打扫院子的侍女去扫墙角的几片落叶。
听着堂前的微声,李元缓缓收回目光,垂目看向站在面前的阿勒。
感觉到头顶上方的注视,阿勒咽了下口水,忽地抬起头来,大声道:“我、奴知道自己没用,没有完成贵主交待的任务,贵主要怎么责罚,奴认罚就是了。”
偏了下头,胡坐在罗汉床上,垂下一条腿落在地面上的李元招了招手,示意阿勒上前。待他上前后,缓缓抬起手来。
见她对着自己伸出手,阿勒目光一闪,下意识地避了下却又停住。似乎没有留意到他的动作,李元的手轻轻抚上他因为淤血而有些发青的额头。看到阿勒涩缩了下却又忍住不动,只眨巴着眼睛怔怔地看着她,李元收回手,轻声问道:“很痛吧?居然都显出青色来了……”
“啊……”阿勒咽了下口水,眨巴着眼有些不知所措。
李元却是平静地看着他淡淡道:“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痛吗?是因为你不够强,所以只能落在下风被人打吗?阿勒,你是我的死士。你知道一个死士是做什么的吗?”
“知道……我曾见过……被抓上海盗船的时候……”阿勒低喃着,压不下那一丝沮丧的情绪。
“既然知道,那,你觉得现在的自己还有资格做我的死士吗?”嘴角还带着笑意,可李元说话的声音却很是冰冷:“连死都惧的悍勇,虽是匹夫之勇,却是一个死士所必须具备的!阿勒,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容许崔娘子给你交去宫中去势?不是因为我可怜你,而是因为一头被阄割的野兽势必失去野性斗志!可是看看现在的你,别说野性、斗志,就连利爪都没有了!那个瞪着我象要吃人似的少年奴隶去了哪里?”
突然跳起身来,李元一把抓住阿勒的衣襟,“刷”地一声已经扯开他的前襟,一只小袋顺势滚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阿勒刚俯下身要去捡,李元已经一脚踏在袋子上。脚下隔着鞋底是些微的凸起。这,是那只金项圈上的宝石……
“你喜欢这些是吗?因为这些宝石,所以想听我的话做我的死士是吗?”大喝喝问着,李元冷笑道:“以为可以把这些宝石拿回家去给你的家人?你别做梦了!汪洋大海,你这辈子都离不了大唐……”
“不、不、不要再说了……”蹲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揪着被李元踩住的袋口,阿勒浑身发颤,连声音都抖得几乎让人听不清。
“你害怕听这些?是因为你自己也知道可能这一世都没有办法回去,更害怕自己有一天历尽千辛万苦回到家中,却早已人事全非,连半个亲人都找不到……”
李元的话还未说完,阿勒突然就发出一声低吼。如同受伤的野兽从胸口发出嘶吼,吼声未绝,人已弓身而起,猛地撞在李元身上。
李元只觉身上一痛,人已经跌在罗汉床上。耳边听到朝光失声惊叫:“你要做什么?黑大个!”
不及细想,人还未爬起身来,李元已经反手抓起刚才丢在罗汉床上的弩弓,猛地翻身,手中弩弓直指弓着腰的阿勒。
“贵主,你、你怎么样……”撒开揪着阿勒衣摆的手,朝光紧张地跑到李元身边。碍着李元的冷眼,又不敢太近前,只是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
李元冷冷地望着阿勒,看着他发红的眼睛,还有手中仍不肯放开的布袋。静默片刻后,她才低声问道:“觉得那是希望?只有抓紧了才能继续活下去……阿勒,恨我?觉得我剥夺了你的希望?哼,是啊,会恨的呢!可是,如果没有我,你这一生都休想有机会能离开大唐回到家乡去!你想明白了,象你这样的昆仑奴,要是孤身一人,必会被视为逃奴。连两个侍卫都打不过的人,你还指望着能单枪匹马闯过汪洋大海?笑话!”
坐直了身体,她看着沉默不语的阿勒,把手中的弩弓垂下落在膝上。虽然不再直指,可其实只要她的手稍稍一抬,便照样能射中阿勒。可是表面看来,却少了几分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就连阿勒的身体也放松了几分。
“我说过的话不会反悔,只要你服从。那我自会给你荣华富贵,你大可不必抓着那几颗小宝石不放!不过,我所有的承诺,都是给我的死士阿勒的,而不是给胆小鬼阿勒!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如果不能有不惧死之心,就还是老老实实地做只**便罢……”
“我……”阿勒迎视着李元冷淡眼眸,张开嘴却一时说不出话来。握紧的手,却渐渐的越来越松,最终,任那只小袋滚落在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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