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元年(公元705年)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年份。从年初的政变,易帝,改元,复国号为唐,再到年终时武皇黯然离世,桩桩件件,都充满了戏剧性。可,不管怎样,这一年,终究还是这样过去了。
有些人,觉得这一年匆促得他还未及看尽繁花似锦;有些人,觉得这一年漫长得象是一世。
武皇的葬礼极其隆重而庄严。虽然一早她就已经留下遗诏,嘱后人去其帝号,复她则天皇后之名,与高宗皇帝合葬于陵。可大概在许多人心里,这位荣耀了一世的女人仍是一位帝王。甚至就连现任皇帝李显也在祭文中数度提及武皇的政绩与荣耀,表明他的帝位传承于武皇。
在李持盈看来,这篇充满感情的祭文根本就是一种掩饰。虽然三伯父已经贵为帝王,可却仍是惧怕天下悠悠众口,深恐被人斥之为不孝。大概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至登帝位后,就一直对神龙政变极尽低调处理,就连因功受封的“五王”也少亲近,甚至私下颇有不满之意。反倒重用一双弟妹以及皇后韦氏的亲族。哪怕是低调如李旦,仍旧担当了右千牛将军(官名,同羽林军),负责护卫京师。
而大明宫中,韦后权冠后?宫。唯一能在帝后之间如鱼得水,恩宠不减的就只有短短时间之内就晋位为昭容的上官婉儿。而这一切,除了因上官婉儿手腕圆滑之外,更因为帝后二人一个是拿不定主意的;一个却是有主意而少文采的;所以上官婉儿就成了帝后二人实际上的首席智囊,御用秘书。权势之盛远胜武皇之时。
神龙年间,整个大唐最有权势的不是皇帝,不是男人,而正是这些美艳绝伦,风华绝代的女人们。
韦皇后,太平公主,上官婉儿,再加上年代一辈中最意气风发的安乐公主,俨然是百花园中盛放的牡丹,招摇着冠权天下的富贵之姿。在她们华美的身姿后,李持盈,宛若园中一株茉莉,虽有清香,却是丝毫不起眼。尤其是在相王和太平等人有意无意的遮掩下,几乎很少人还记得相王府那个崇昌县主曾在神龙政变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武则天的死,大概让参与了神龙政变的人都暗自松了口气。至此之后,再也不用面对那个可能会沉下脸冷言喝斥“尔等不忠不义”的老妇。可是对于武家人来说,武皇之死,绝对是雪上加霜的恶耗。
虽然神龙政变后,武家在朝中的势力已经大受抑制。可毕竟武皇尚在,就是皇帝也不得不心存顾忌。可是现在武皇仙逝,之后会发生什么,谁又敢保证呢?哪怕昔日有“李武盟誓”,可人毕竟是善忘的。
葬礼过后,武家一群人悄悄聚于梁王府中,密谋后事。
在武家人中,老一辈最有权势的就是梁王武三思。可是此刻任由一群老少群情激昂,他却仍只是沉默不语。
便有人冷哼:“兄长莫不是真的不打算管咱们这些族人了?也是,你是圣人的亲家,再怎样那些人也不会拿你开刀。就如同攸暨为长公主之夫,如今都从定安王晋成了定王一般。你们自是富贵荣华,哪里还管得族人是生是死?”
武三思皱眉,终于现出怒意。冷冷道:“你一群只看得眼前利益,何曾细想过其他?这般不晓事,还要赖我与攸暨不护着族人?武氏一族,日后如何,还不是要靠我二人?我二人好,大家便好;若我二人也倒了,尔等或是收拾铺盖滚回并州,或是早早备好了棺材等死吧”
说罢,也不理面面相觑的族亲,拂袖而去。只是把一群武氏族亲留在前宅,武三思却并没有径直回到后宅。而是直接乘了马悄然入了临坊一栋大宅。
这栋大宅,富丽堂皇,华美异常,虽门前匾额只随意草书了“上官府”三字,可府中一应规格可比亲王之仪。京中人俱知这上官府就是上官昭容于宫外的府邸。
从古至今,以嫔妃之身,却在宫外建府别居的大概就只有这位上官昭容一人了。对此,皇帝李显倒很是理解:昭容宴请士子文人,为国招募栋梁,于宫外建府才方便行事。
有了皇帝的一句话,谁人还敢再多加言语?也真是,自建府于宫外后,上官婉儿果真常于府中宴请骚人墨客,居于附近里坊的百姓无不曾听到过府中丝竹舞乐之声与男男女女的欢笑之声。偶尔倒也又听说昨夜上官昭容又得了一首好诗云云……
因是来熟的,武三思进了上官府也未让人通传,直接就直入后宅。远远听得欢声笑语,他还未走近阶前,却已有宫人先行迎出。笑着施礼,有意无意地拦在他身前:“大王,此刻昭容有客,怕是不能见大王了。”
武三思闻言,立刻沉下了脸:“谁在里面?是雅客还是‘佳宾’?”他特意咬重了后面二字,这宫人自然听得出他是在嘲讽这是可入幕之“佳宾”。可脸上却仍是温然浅笑,丝毫不因武三思的身份而显出惧意。反倒笑道:“不瞒大王,此刻在内的乃是崔湜崔公子。”
武三思的脸色更是不好看。暗在心里骂了声“小白脸”,却不好真地翻脸。默然半分,才淡淡道:“请为我通传,就说我有急事求见昭容。”
那宫人笑盈盈地看他半晌,也不多言,引领着武三思转往偏殿等候。坐在冷清的殿中,听着隔壁的丝竹欢笑之声,武三思又气又恼,心中直似火烧。好容易终于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了,他忙收敛怒意,可想想,却又故意露出三分不悦之色。
自外而入的上官婉儿一眼就看到他脸上的薄怒。只是因他的温怒,脸上的笑容却反倒更盛了几分。虽然上官婉儿才学超凡,智谋出众,可到底仍如普通女子一样以男人为她嫉妒吃醋为荣。因此一看到武三思的表情,心情就更好了三分。
“怎么不先支会一声?”笑着倚坐在他身边,上官婉儿染着三分酒意,带着些许红晕的面上媚笑如丝,眉眼间尽是撩人的春意。看得武三思也不禁怦然心动。
从前的上官婉儿虽也是经过人事的女子,可骨子里总是带着拘谨与压抑,好似一朵花,远看着虽然美丽,可近了却觉少了几分生气竟似朵绢扎的假花。可如今的上官婉儿,周身都勃发着让人炫目的生机。仿佛是一团火,夺人心目,令人见之难忘。
“婉儿,你这样,真是让我不安……”环着她的腰,武三思低声呢喃:“你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高贵,可为什么我会觉得你离我仿佛越来越远?让我如此恐惧着失去你……”
他的话半真半假,可声音里却是百分百的真挚。就连明知他这样的甜言蜜语未必是真的上官婉儿都娇笑出声。笑得花枝乱颤,肆意而洒脱。丰满的胸脯,也炫出一波又一波的妩媚,*光无限。
抬手捧着武三思的脸,她把自己仍然温腻如脂的面颊贴在他的脸上,柔声道:“你不会失去我,永远都不会……”因为你从未曾真正得到过我,就象我也从没有真正完全地得到过一个男人一样。
隐去眼中那一抹怅然,她笑着把身子向后仰,白生生的脚趾点着武三思的腿:“这么急着见我,难道只是要哄我几句好听的吗?”
生着薄茧的手掌抚弄着上官婉儿的玉足,渐渐向上摩挲着,武三思叹道:“我只恐日后为人所害,不能再见卿面,所以才这样舍不得这样急切如焚……”
脚趾弓起,上官婉儿猫一样地呻吟:“你怕什么?你是圣人的亲家,哪个敢害你呢?”
“什么人敢?这满朝中似张柬之之流何其之多?你难道不曾听说‘五王’当日也有心除去我吗?”
上官婉儿挑起眉,现出几分正色:“我莫要多想,就是有人曾经这样说过,可张柬之他们也不是蠢人,绝不会真的动武氏一族的。”
“世事难料,谁知他们以后会不会呢?可惜现在我到底还是失了帝宠……”
上官婉儿微微一笑,却不曾立刻答话。聪明如她,又怎么听不出她这个情人是想要她来牵线,再得帝宠呢?
“这事你却找错人了?若说能抓住皇帝心的,可不是我啊”她轻笑着,抛了个媚眼,意有所指地道:“宫里那位可是比我强上百倍。”
心领神会她说的是哪个,武三思沉吟片刻:“我只恐皇后娘娘她……”
“怕什么?好香儿那般温柔可人,你怎么还倒怕了?”
听到她肆无忌惮的顽笑,武三思一笑,也不着恼。虽然不曾明说,可他与韦后从前倒真是有几分纠葛。虽然未曾真个发生什么,可到底涉及男女之私。谁又知如今已登上后位的韦后还会不会如从前一样愿意见他这个老亲家呢?
看他但笑不语,上官婉儿也笑得欢畅,可心里却是冷哼一声。早就知道韦后也不是个安分的人,就算是没有武三思,也难免会有旁人。可若是她从中引线,把韦后拉上这艘船,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轻声一叹,她哀怨地低喃:“总是我命苦,注定要把心爱之人与人分享了……”
武三思闻言,立刻知道她已经存心相助,不禁心中大乐。只是脸上却还要踌躇,又上前缠住上官婉儿,一脸难舍之意。
昏光暖暖,一男一女,情意缠绵,渐渐地便响起一片窃窃暧昧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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