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独的毅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856

两人刚刚过了悬崖,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尖锐悠长的铁哨声,越过数个山峰,破空而至。这哨声良久不绝,吹哨者胸中气息竟似无穷无尽、永远不需换气一般。让人听到,觉得哨声凄厉,刺人耳鼓,越听越是惊异,相顾诧愕。我暗叫不好,知道是段延庆在叫南海鳄神。现在南海鳄神已经被我杀了,无法赶去与段延庆见面,如果因此惹得段延庆过来,就大为不妙了。于是一把将木婉清抱上黑玫瑰,让她坐在我身前,催促黑玫瑰快跑,往铁哨声相反的方向跑去,希望能够躲开段延庆。黑玫瑰快跑了一阵,突然间铁哨声又作,这次却是叽叽、叽叽的声音短促,但仍是连续不绝。但这次听上去感觉声音远了许多,应该是段延庆还不知道南海鳄神已死,还在催促他;只是他留在原地催促,因此离我们越来越远了。于是我长呼了一口气,但是还是不敢放松,继续催着黑玫瑰赶路,往大理方向跑去。

正跑着之间,突然腹中一阵剧烈的疼痛,我不由得“啊哟”一声,叫了出来。这阵疼痛便如一把小刀在肚腹中不住绞动,将我肠子一寸寸的割断,我双手按住肚子,额头汗珠便如黄豆般一粒粒渗出来。我知道是断肠散的解药在发挥作用,实在是因为这断肠散实是霸道之极的毒药,此时发作之期渐近,虽然服了解药后毒性渐渐消除,腹中却难免一阵阵时歇时作的剧痛。我双手按着肚子,无法再驾驭黑玫瑰,因为实在疼痛难忍,竟然从马上摔了下来。而我之前为拉木婉清过悬崖,把带子缚在她腰间,之后为了要躲避段延庆,一直在催马急奔,根本没想到给木婉清解开带子,而带子的另一端也一直缠绕在自己手臂上。现在我摔下马来,木婉清促不及防,也被我一起拉下马来。只不过我腹痛难忍,摔下马的动作十分狼狈不堪;而木婉清虽然被我拉下马来,但毕竟身有武功,依然是轻巧得落地。黑玫瑰见我们先后落地,就停下来,回过头来,跑到我们身边。

问木婉清见我痛苦的样子,都来不及解开腰间的带子,就扶起我惊问:“你……你怎么啦?”我道:“这断肠散……断肠散……”却痛得说不出话来。木婉清以为我没吃解药,赶紧从我怀中取出瓷瓶,倒些解药给我服下,但是我仍是痛得死去活来,就拉着我坐在自己身旁,她安慰道:“现下好些了么?”我只痛得眼前一片昏黑,呻吟道:“越来越痛……越痛了。”木婉清怒道:“这司空玄使假药害人,待会咱们去把神农帮杀个干干净净。”我苦笑道:“是我们先用假药骗人,后来我又吸干了他的内力。他倒是给了我真的解药,说起来还是我对不住他多些。”木婉清用袖子给我抹了抹汗,见我脸色惨白,不由得一阵心酸,垂下泪来,呜咽道:“你……你不能就此死了!”她将右颊凑过去贴住我左颊,颤声道:“郎……郎君,你可别死!”我的上身给她搂着,一生之中,从未如此亲近过一个青年女子,脸上贴的是嫩颊柔腻,耳中听到的是“郎君、郎君”的娇呼,鼻中闻到的是她身上的幽香细细,如何不神魂飘荡?便在此时,腹中的疼痛恰好也渐渐止歇了。

木婉清听我不再呻吟,问道:“现下痛得好些了么?”我道:“好一些了。不过……不过……”木婉清道:“不过怎样?”我道:“如果你离开了我,只怕又要痛起来。”木婉清脸上一红,推开我的身子,嗔道:“原来你是假装的。”我不由想起了段正淳的名句,不禁脱口而出:“美人怀中死,做鬼也风流。”但腹中又是一阵剧痛,我忍不住又呻吟起来。木婉清握住了我手,说道:“郎君,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咱俩同到阴曹地府,再结夫妻。”我伸手搂住了她纤腰,只觉触手温软,柔若无骨,心中又是一动,便低头往她唇上吻去。我生平第一次亲吻女子,不敢久吻,便即仰头向后,痴痴的瞧着她美丽的脸庞。木婉清给我一吻之后,一颗心怦怦乱跳,红晕生颊,娇羞无限,本来全无血色的脸上更增三分艳丽,说道:“你是世间第一个瞧见我面貌的男子,你死之后,我便划破脸面,再也不让第二个男子瞧见我的本来面目。”我虽然知道原因,但还是忍不住问她:“当年为甚么要立这样一个毒誓?这誓虽然古怪,倒也……倒也挺好!”

木婉清道:“你既是我夫郎,说了给你听那也无妨。我是个无父无母之人,一生出来便给人丢在荒山野地,幸蒙我师父救了去。她辛辛苦苦的将我养大,教我武艺。我师父说天下男子个个负心,假使见了我的容貌,定会千方百计的引诱我失足,因此从我十四岁上,便给我用面幕遮脸。我活了十八年,一直跟师父住在深山里。今年春天,我们山里来了一个人,是师父的师妹‘俏药叉’甘宝宝派他送信来的。师父看了那信,十分生气,将那信撕得粉碎,对送信的人说:‘我都知道了,你回去罢。’那人去后,师父哭了好几天,饭也不吃,我劝她别烦恼,她只不理,也不肯说甚么原因,只说有两个女人对她不起。我说:‘师父,你不用生气。这两个坏女人这样害苦你,咱们就去杀了。’师父说:‘对!’于是我师徒俩就下山来,要去杀这两个坏女人。师父说,这些年来她一直不知,原来是这两个坏女人害得她这般伤心,幸亏甘宝宝跟她说了,又告知她这两个女人的所在。”

我心想:“王语嫣她妈李青萝要把段正淳别的女人杀了,甘宝宝怎么也这个德性,她看上去好似天真烂漫、娇娇滴滴的,却原来这般工于心计,这可是借刀杀人啊。秦红棉这个笨蛋,就知道被别人当枪使,怎么没想到甘宝宝本身就是自己的情敌之一呀。”

木婉清续道:“我们下山之时,师父命我立下毒誓,倘若有人见到了我的脸,我若不杀他,便须嫁他。那人要是不肯娶我为妻,或者娶我后又将我遗弃,那么我务须亲手杀了这负心薄幸之人。我如不遵此言,师父一经得知,便立即自刎。我师父说得出,做得到,可不是随口吓我。”

木婉清又道:“我师父便似是我父母一般,待我恩重如山,我如何能不听她的吩咐?何况她这番嘱咐,全是为了我好。当时我毫不思索,便跪下立誓。我师徒下得山来,便先到苏州去杀那姓王的坏女人。可是她住的地方十分古怪,岔来岔去的都是河浜港湾,我跟师父杀了那姓王坏女人的好些手下,却始终见不到她本人。后来我师父说,咱二人分头去找,一个月后倘若会合不到,便分头到大理来,因为另一个坏女人住在大理。哪知这姓王坏女人手下有不少武功了得的男女奴才,瑞婆婆和平婆婆这两个老家伙,便是这群奴才的头脑。我寡不敌众,边打边逃的便来到大理,找到了甘师叔。她叫我在她万劫谷外的庄子里住,说等我师父到来,再一起去杀大理那个坏女人。不料我师父没来,瑞婆婆这群奴才却先到了。以后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她说得有些倦了,闭目养神片刻,又道:“我初时只道你便如师父所说,也像天下所有的男子一般,都是无情无义之辈。哪知你借了我黑玫瑰去后,居然赶着回来帮我,这就不容易了。这群奴才围攻我,你不会武功,好心护着我。我……我又不是没良心之人,心中自然感激。”木婉清又道:“你给我治伤,见到了我背心,我又见到了你的光屁股。我早在想,不嫁你只怕不行了。后来这南海鳄神苦苦相逼,我只好让你看我的容貌。”说到这里,转头向段誉凝视,妙目中露出脉脉柔情。

我看见她难得表现出的含情脉脉的样子,不由得看得痴了,谁知道突然间腹中剧痛又生,我双手按住了肚子,大声呻吟,心想我这样子实在是大煞风景。木婉清见我没有回答,不由大是着急,颤声问道:“你肯不肯娶我为妻?到底愿不愿做我丈夫?”我连忙点头说:“我愿意。”木婉清听我这么说,登时欢喜无限,一张俏脸如春花初绽,手离机括,笑吟吟的搂住了我,说道:“好郎君,我跟你揉揉肚子。”又说道:“是了!你饿得太久,痛起来加倍厉害些。我去采些果子给你吃。”说着,就解开缚在腰间的带子,就要去采野果。

我说:“不行,现在还不能够浪费时间。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否则其他三大恶人都过来的话,我们可就麻烦了。赶紧上马吧。”说着,我乘着腹中疼痛稍微减轻的时候,勉强爬上黑玫瑰。木婉清听我这么说,也一跃上马,见我不能驾我,她就自己驾着黑玫瑰,问道:“我们去什么地方?”我说:“我们去大理吧,我的父母家人都在那里。到那里我们就可以找到帮手了。快跑!”于是木婉清催促黑玫瑰急驰。

我们两个就这样骑马急奔,一跑就是大半天。幸亏黑玫瑰之前已经休息半天,吃饱喝足,现在有足够的力气奔跑。终于跑到人困马乏,我们两人才下马休息。木婉清担心我还有腹痛,所以让我下马休息,自己去采了野果给我充饥。我腹中已然不痛,所以也去弄了些水,两人一起吃喝休息。

突然听得吱吱两声,眼前灰影晃动,一只小兽迅捷异常的从身前掠过,依稀便是钟灵的那只闪电貂,只是它奔得实在太快,看不清楚,但这般奔行如电的小兽,定然非闪电貂不可。我学着钟灵吁口哨的声音,嘘溜溜的吹了几下。灰影一闪,一只小兽从高树上急速跃落,蹲在我身前丈许之处,一对亮晶晶的小眼骨碌碌地转动,瞪视着他,正便是那只闪电貂。我又嘘溜溜的吹了几下,闪电貂上前两步,伏在地下不动。我知道原著里段誉被闪电貂咬了左腿,以至于身中剧毒,现在自己当然不会重蹈复辙。木婉清却是第一次看到闪电貂,见它的样子颇为可爱,忍不住去伸手摸它。我大吃一惊,待要阻止,却只见她双手一震,灰影闪动,闪电貂已跃在丈许之外,仍是蹲在地下,一双小眼光溜溜的瞪着她。我惊叫:“啊哟!你被咬了么?”只见木婉清左腿裤脚管破了一个小孔,急忙捋起裤筒,见左腿内侧给咬出了两排齿印,鲜血正自渗出。

我不由大是着急,见木婉清左腿跪倒在地,连忙用双手牢牢按住她的伤口上侧,想阻止毒质上延,但是她随即登时摔倒。木婉清大惊之下,双手撑地,想要站起,可是手臂也已麻木无力。我赶紧扶住她,叫她不要再多动弹,防止毒性发作。

猛听得江昂、江昂、江昂三声大吼,跟着噗、噗、噗声响,草丛中跃出一物,我心里大喜:“万毒之王‘莽牯朱蛤’到了。这样木婉清就有救了。”但听江昂、江昂叫声不绝,在噗、噗、噗响声又作,那动物向闪电貂跃去。只见跃过来的只是一只小小蛤蟆,长不逾两寸,全身殷红胜血,眼睛却闪闪发出金光。它嘴一张,颈下薄皮震动,便是江昂一声牛鸣般的吼叫,如此小小身子,竟能发出偌大鸣叫,若非亲见,说甚么也不能相信。

闪电貂见到朱蛤,似乎颇有畏缩之意,转头想逃,却又不敢逃,突然间纵身扑起。朱蛤嘴一张,江昂一声叫,一股淡淡的红雾向闪电貂喷去,闪电貂正跃在空中,给红雾喷中,当即翻身摔落,一扑而上咬住了朱蛤的背心。我心念一动,赶紧全身而上,乘着朱蛤被闪电貂咬中暂时无法动弹的瞬间,双手齐出一把把它抓在手里。同时急用北冥神功,吸将起来。原来我不想象原著里的段誉一样等着朱蛤自己钻到我嘴里去,这样也太狼狈了。但又想象原著里段誉一样可以有百毒不侵的本事。于是乘着朱蛤与闪电貂相争的时候来了“渔翁得利”,抓住它之后立刻就开始象吸别人功力一样吸它。随即心道:“这闪电貂马上就要死了。”果然心里刚有了这个念头,闪电貂已仰身翻倒,四腿挺了几下,便即一动不动了。

而我正全力吸朱蛤,不一会儿,它只剩下一堆血水。我觉得它的肚子里有一颗圆球,就用木婉清的剑剖开它的肚子,结果发现里面有一颗珠子。我不由大喜,心想这一定就是它的内丹了。于是把这颗珠子拿到木婉清面前说:“把这颗珠子吃了,就可以解毒了。”木婉清连忙摇头说道:“这么恶心的东西我宁死都不要吃呢。”我无奈之下,突然想到射雕里周伯通被蛇咬之后,郭靖救他的方法。于是我只好自己吃掉这颗珠子,然后用木婉清的剑割开自己手腕,把手腕举到木婉清嘴边,对她说:“现在我的血液里含有抗毒性,你喝了我的血,就可以解毒了。”见她还在忧郁就说道:“我是你的丈夫,你应该听我的话。”

于是木婉清不再拒绝,把我手腕里流出的血喝了下去。我看见手腕的伤口逐渐凝固,又换一只手腕割破之后继续让她喝。其实一般毒蛇毒虫的毒质混入血中,立即致命,若是吃在肚里,只须口腔、喉头、食道和肠胃并无内伤,那便全然无碍,是以人被毒蛇咬中,可用口吮出毒质。只是天下毒质千变万化,自不能一概而论。这莽牯朱蛤虽具奇毒,入胃也是无碍,反而自身为我的胃液所化。就这朱蛤而言,我的胃液反是剧毒,竟将它化成了一团脓血。于是我的血液里也有了毒性抗体,木婉清喝了我的血,因此可以解毒。过了一会儿,木婉清就慢慢可以动了。她看见我手腕上的伤口,连忙撕下衣衫替我包扎。

我挺直身子,忽觉肚中一团热气,有如炭火,这团热气东冲西突,无处宣泄,深深吸一口气,用力喷出,这团热气竟化成一条热线,缓缓流入了我的任脉,依法呼纳运息,暖气果然顺着我运熟了的经脉,流入了膻中气海,就此更无异感。我再次依北冥神功图谱上的经脉流向一遍遍得运气修练,直到这团热气流遍身上每一处经脉穴道。这时候,我才注意木婉清正目不转睛得盯着我看,满脸关怀担心之色。而我手腕上的伤口,也已经在我刚才运气修练之时,木婉清已经帮我包扎好了。

木婉清道:“段君,你为了救我,愿意自己的割开手腕放血给我喝。我真是非常感动。从今以后,我木婉清会好好做你的妻子,绝不负你。”

我笑了笑说:“婉清,你中的毒好些了么?”木婉清答道:“已经全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