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木婉清两人同骑黑玫瑰跑出没多久,就听见前面传来兵刃相交的声音,不禁想到,是谁在这里打架了。于是催促黑玫瑰前去一看,却见四个身穿黄衣的军官,正围攻一个妇人。这四人中,一人约莫三十来岁年纪,脸上英气逼人,手持一根铁杆,杆头有一根细长软索,是褚万里;第二人双手各持一柄板斧,却是古笃诚;另两人其中之一手执一对判官笔,是朱丹臣;最后一人手执熟铜齐眉棍却是傅思归。四人正在站在四方,合力围攻一个四十来岁年纪的妇人,只见她身披一袭淡青色长衫,满头长发,相貌颇为娟秀,但两边面颊上各有三条殷红血痕,自眼底直划到下颊,似乎刚被人用手抓破一般,正是叶二娘无疑,她手里还抱着一个婴儿。我心里想:“难怪前面就听到她的哭丧声音,后来却只看到了云中鹤,没见到她。原来却是被褚、古、傅、朱四大护卫给拦住了。”旁边还站着一个宽袍大袖的中年男子,三绺长须,形貌高雅,正是高升泰。只见他双手持着一枝铁笛,正说着:“叶二娘驾临敝境,幸会,幸会。大理国该当一尽地主之谊才是。但请二娘先把手中孩子放下,否则就莫怪我不客气了。”我叫状大叫道:“高叔叔,褚大哥、古二哥、傅三哥、朱四哥,快快拿下这叶二娘,别在让她为害我大理婴儿了。”褚古傅朱等一听,齐声欢呼:“公子爷!”
高升泰十根手指一齐按住笛孔,鼓气疾吹,铁笛尾端飞出一股劲风,向叶二娘脸上扑去。叶二娘一惊之下转脸相避,铁笛一端已指向她咽喉。这两下快得惊人,饶是叶二娘应变神速,也不禁有些手足无措,百忙中腰肢微摆,上半身硬硬生生的向后让开尺许,将手中婴儿往地下一抛,伸手便向铁笛抓去。高升泰不等婴儿落地,大袖挥出,已卷起了婴儿。叶二娘刚抓到铁笛,只觉笛上烫如红炭,吃了一惊:“笛上敷有毒药?”急忙撒掌放笛,跃开几步。高升泰大袖挥出,将婴儿稳稳的掷向朱丹臣。叶二娘一瞥眼间,见到宽袍客左掌心殷红如血,又是一惊:“原来笛上并非敷有毒药,乃是他以上乘内力,烫得铁笛如同刚从熔炉中取出来一般。”不由自主的又退了数步,四大护卫却将她围在中间。
我高声喊到:“叶二娘,你天天就知道去抢别人家的孩子玩弄,到了晚上就弄死他们。你想不想知道在自己腰背股上烧了二十七个香疤的儿子被人抢去之后是死是活,现在身在何处,这些年过得如何?”叶二娘大惊,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儿子身上有香疤,他在什么地方,你快告诉我。”说着就要向我扑过来,但却被四大护卫拦住。我下了黑玫瑰,走近叶二娘,说道:“我可以告诉你儿子的下落。但你二十四年来作恶多端,害死婴儿数千,我要为此惩罚你。如果你愿意领罚的话,我就告诉你。”叶二娘脸上表情转变,显然内心在做挣扎。因为我知道他儿子腰背股上烫有二十七个香疤的事实,所以她并不怀疑我所说的。最后还是情感战胜了理智,想见儿子的愿望超过了对她自身安危的担忧,她说道:“你想怎么惩罚我,尽管来吧。”我微微一笑:“想知道儿子的下落就别还手。”说着就上前抓住了叶二娘的双手,运起北冥神功吸取她的内力。叶二娘虽然知道内力飞速流逝,但一来想从我这里得知儿子的下落,二来又有四大护卫和高升泰在旁边监视,她也无法抗拒,索性就任由我吸取内力,毫无挣扎。
我感觉到已经把叶二娘体内的功力十之七八吸入自己身体之内,就停下手来,说:“你这些年害死婴儿无数,我现在废掉你身上大半的功力,让你今后无法再作恶。但我念在你本是个可怜人,思儿心切才会如此,因此留下你小半的功力,让你可以去见你的儿子。”停了一停,我继续说到:“你的儿子此时就在他父亲身边。当年有人为报复他父亲,把你儿子从你手里抢走,又交到了他父亲所在之地。可怜他父亲虽然位高权重,但不可能知晓这些细枝末节,因此只是把他当作普通弟子收下,于是造成今天父子相见却不相识的结果。”叶二娘急忙问道:“我的孩子姓甚名谁。”我和叶二娘打哑谜般得说了这么久,只有我们二人知道内容,旁边诸人都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终。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虚竹是她和玄慈的儿子这一事实太过骇人,我们都不想让别人知道。于是我轻声回答道:“他现在叫虚竹,有香疤作证,决不骗你。”见叶二娘转头就想离开,急忙说道:“你别这么急着离开。难道你就想这样去与他们父子相认么?如果这样的话,你叫你儿子的父亲如何面对天下英雄?搞不好他为了维护自己门派的声誉,会来个自尽以谢天下人。到时候你们一家三人刚刚相识,就又要生离死别了。”
叶二娘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他确实极有可能这样做。公子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才好?”她见我替她考虑,说话时也不由客气了三分。我说道:“这样吧,你在他们所在的山下结庐住下,暗中告诉孩子他爸,让他以你身体不好,生活艰难为名,派他儿子经常下山来帮你砍柴挑水,你也可以帮他做饭洗衣什么的,这样即使你们无法相认,不是依旧可以同享天伦么?反正他们这一派一直是以帮助他人之名在江湖上立足的,这么做也不会引起别人怀疑。到时候叫他老子顺便也可以照顾一下儿子,多传些功夫给他,让他成才。”叶二娘点头道:“多谢公子!”就要离开。我急忙说:“等等!”叶二娘问道:“还有什么事情?”
我说:“我要你告诉你孩子他爸,当年抢夺你孩子之人,还要去报复他。”叶二娘惊呼一声,问道:“他还想做什么?”我道:“因为他知道乔三槐夫妇收养孩子的事情,要杀他们灭口。还要把这孩子的授业恩师一起杀了。你告诉你儿子的父亲,叫他把这三人都藏到他身边,再派高手好生保护起来,别让那人得手。再说,这也是你报夺子之仇的大好机会。否则,凭你自己的武功,只怕一辈子也报不了仇。”叶二娘对我一揖到地,说到:“多谢公子指点!”然后转身欲走。我对高升泰和四大护卫点了点头,他们就闪开路,让她走了。
我看着叶二娘远去的背影,心想:“我是想让你和儿子相见,却又不想让你和玄慈自杀,才给你出这个主意的。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完成书交给我的任务。另外还希望你给玄慈报信,让他派人保护玄苦大师和乔三槐夫妇,别让萧远山杀害了。毕竟乔峰日后的一切冤屈都是因此产生的。至于你想找萧远山报仇,凭少林寺和尚的本事,只怕是办不到了。否则也不会让他在少林寺里待了三十年而无人知晓了。”转念又一想:“四大恶人已去其三,现在只剩下一个段延庆了。应该和他动之以亲情,感化他了。”
就在这时,高升泰走上前来,问我道:“公子,你刚才废除叶二娘的功夫,可是化功**么?”我笑道:“我怎么会用此等邪功。我刚才用的是北冥神功,吸去叶二娘的大半功力,让她再也没有能力做恶而已。之前也我曾用此功夫除掉了四大恶人中的老三南海鳄神和老四云中鹤。”朱丹臣喜道:“公子能学此神功,真是大理之幸!”
我说道:“对了,高叔叔和四位大哥怎么刚巧到了此地?”朱丹臣微笑道:“我们四兄弟奉命来接公子爷回去,倒不是巧合。公子爷,你可也忒煞大胆,孤身闯荡江湖。我们寻到了马五德家中,又赶到无量山来,这几日可教大伙儿担心得够了。”我笑道:“我也吃了不少苦头。伯父和爹爹大发脾气了,是不是?”朱丹臣道:“那自然是很不高兴了。不过我们出来之时,两位爷台的脾气已发过了,这几日定是挂念得紧。后来善阐侯得知四大恶人同来大理,生怕公子爷撞上了他们,亲自赶了出来。”我对高升泰一揖到地,道:“高叔叔也来寻我了,这如何过意得去!真是给你添麻烦了”高升泰急忙还礼,呵呵一笑道:“公子言重了,你无妨就好。”我又对四大护卫说:“这次多谢四位哥哥了。”四人同时说道:“公子言重了。”
我转过身来,把木婉清从马上牵下来,介绍到:“这是木婉清姑娘,是我的女朋友。”又对木婉清道:“这位是善阐侯高升泰,这位是褚万里褚大哥、这位是古笃诚古二哥、这位是傅思归傅三哥、这位是朱丹臣朱四哥。”褚古傅朱四人恭恭敬敬的行礼,说:“褚万里/古笃诚/傅思归/朱丹臣参见姑娘。”高升泰则说:“木姑娘。”木婉清还了一礼,见他们对己恭谨,心下甚喜,一一叫到:“高叔叔!褚大哥、古二哥、傅三哥、朱四哥。”四大护卫皆笑道:“不敢当此称呼。”
朱丹臣心想:“这姑娘相貌美丽,从刚才下马的姿势来看武功也颇了得。公子爷为了这个姑娘,竟敢离家这么久,可见对她已十分迷恋。不知这女子是甚么来历。公子爷年轻,不知江湖险恶,别要惑于美色,闹了个身败名裂。”笑嘻嘻的道:“两位爷台挂念公子,请公子即回府去。木姑娘若无要事,也请到公子府上作客,盘桓数日。”他怕我不肯回家,但若能邀得木婉清同归,多半便肯回去了。我点头道:“好吧,我也非常想念伯父和父亲了。”回头对木婉清说:“你伤势未愈,还是骑马吧。”木婉清点头上了黑玫瑰。于是一众七人下了山去。
七人到得峰下,又行数里,只见大树旁系着五匹骏马,原来是古笃诚等一行骑来的。我说:“我还是和婉清同乘黑玫瑰吧。”说着就跳上了黑玫瑰。高升泰、朱丹臣等走去牵过五匹马,自己分别上马,跟随在后。当晚七人在一处小客店中宿歇,分占四房。朱丹臣去买了一套衫裤来,我换上之后,始脱“臀无裤”之困。
晚上我与木婉清同睡一间,期间木婉清暗自寻思:“段郎不顾危难,前来救我,足见他对我情意深重。那五人对他如此恭谨,看来他定是大官的子弟。我一个姑娘儿家,虽然还无婚约,却已经又了夫妻之实,若他日后抛弃我,我该怎么办?就算他不嫌弃我,但这般没来由的跟着到他家里,好不尴尬。似乎他伯父和爹爹待他很凶,他们倘若对我轻视无礼,那便如何?”心里想着,不由面露忧愁。我叫了,问到:“婉清,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么?”木婉清盯着我看,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五人武功高强,却对你极为尊重?你是不是出生富贵之家?你不会抛弃我吧?”她问道最后一句话时,声音都不由得发起抖来。我温柔得抱住她,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我是大理镇南王世子,我的父亲便是大理镇南王段正淳,我的伯父便是大理皇帝。高叔叔和四大护卫都是我伯父的属下,自然尊重我了。你放心,安心做我的妻子吧,我对天发誓,一定会娶你过门,决不会抛弃你的。”木婉清闻言,激动得紧紧抱住我,我也搂抱着她,然后又是一夜快活。
次日我们一行七人仍是骑六匹马往大理赶。因为知道三大恶人已去,所以也不用担心,尽可以慢慢赶路,顺便欣赏大理风景。我想着要用感情来说服段延庆,必须要找回我这身体的母亲刀白凤才行。于是我对高升泰说:“四大恶人虽去其三,但首恶还在。我怕他来伤害我母亲,想把她也接回大理,以策万全。高叔叔以为如何?”高升泰答道:“公子所言极是。”接着我们转过了一个山冈,迎面笔直一条大道,只见西首绿柳丛中,小湖旁有一角黄墙露出。待走到近处,木婉清见那黄墙原来是所寺观,匾额上写的似乎是“玉虚观”三字。我于是下马,开口大叫:“妈妈,妈妈,快来啊!妈!”观中走出一个道姑,赫然便是刀白凤,她上前伸臂揽住了我,笑道:“又在淘甚么气了,这么大呼小叫的?”我回头对马上的木婉清道:“这是我妈。”对刀白凤说:“这是木姑娘,是我的女朋友。”
高?泰已然下马,躬身说道:“高?泰敬问王妃安好。”四大护卫下马走近,拜倒在地,向玉虚散人行礼说道:“参见王妃!”刀白凤幽幽的道:“你们还叫我甚么王妃?你记心须得好一点才是。”傅思归等低下了头,说道:“是!请王妃恕罪。”他们说的仍是“王妃”,当是以往叫得惯了,不易改口。”
刀白凤对木婉清道:“木姑娘,令尊、令堂的名讳如何称呼?看你的武功很好,想必是名门之女。”木婉清摇头道:“我从小没爹没娘,是师父养大我的。我不知爹爹、妈妈叫甚么名字。”刀白凤道:“那么尊师是那一位?”木婉清道:“我师父叫做‘幽谷客’。”刀白凤沉吟道:“幽谷客?幽谷客?”向着朱丹臣,眼色中意示询问。朱丹臣摇了摇头,说道:“丹臣僻处南疆,孤陋寡闻,于中原前辈英侠,多有未知。这‘幽谷客’前辈,想必是位隐逸山林的高士。”这几句话,便是说从来没听见过“幽谷客”的名字。我心想:“秦红棉用这个名字,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如果一报出修罗刀的名号,岂不是尽人皆知么。”
我对刀白凤说:“四大恶人中的首恶还在,我怕他来找母亲你的麻烦。不如你这就和我们一起返回大理王府,也可以让伯父父亲安心。”刀白凤脸色微变,愠道:“我还到王府中去干甚么?四大恶人齐来,我敌不过,死了也就是了。”我道:“好,你不去,我就在这儿陪你合力抵挡大恶人。”刀白凤笑了出来,道:“亏你不怕羞,你有甚么本事,跟我合力抵挡大恶人?”她虽给儿子引得笑了出来,但先前存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还是流下脸颊,她背转了身,举袖抹拭眼泪。我说道:“既然如此,娘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回去吧。求求你了。”说完,就装腔作势在她怀里撒起娇来。刀白凤说道:“我这一生一世,那是决计不回去的了。”高?泰道:“既是如此,我们便在玉虚观外守卫。”向傅思归道:“思归,你即速回去禀报。”傅思归应道:“是!”快步奔向系在玉虚观外的坐骑。道:“且慢!”低头凝思。傅思归便即停步。木婉清见刀白凤脸色变幻,显是心中疑难,好生不易决断。午后日光斜照在她面颊之上,晶莹华彩,虽已中年,芳姿不减,心道:“段郎的妈妈美得很啊,这模样挺像是画中的观音菩萨。”过了半晌,刀白凤抬起头来,说道:“好,咱们一起回大理去,总不成为我一人,叫大伙冒此奇险。”我大喜,跳了起来,搂住她头颈,叫道:“这才是我的好妈妈呢!”傅思归道:“属下先去报讯。”奔回去解下坐骑,翻身上马,向北急驰而去。褚万里牵着黑玫瑰等马过来,让刀白凤、我、木婉清三人乘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