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萧峰、阿朱和我一起离开少林寺,玄慈率少林众僧送出山门。临走之时,我对玄慈说道:“佛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人生在世,功名权利一切都只是过眼云烟,只有亲人之间的亲情才是至真至纯的。否则重名利而轻别离,日后必定悔之晚已!”玄慈向我深深得注视良久,躬身拜倒,说道:“多谢段公子指教,老讷感激不尽!”我连忙还礼。我、萧峰和阿朱三人下得少室山来,路上阿朱好奇得问:“段公子,你出寺前和方丈大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感觉好象禅机甚深。”我回答道:“方丈大师虽说是出家人,但每个人都有父母或者亲人,我只是希望他能够善待亲人而已。”萧峰和阿朱听了,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心有灵犀,会心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问萧峰:“大哥,你现在有什么打算?”萧峰说:“自然是要找出慕容博老贼,报杀害我父母又陷害我的大仇。”萧峰说到慕容博的名字时,阿朱身体忍不住一抖,萧峰见状紧紧得把她搂在怀时,安慰于她。我又说道:“大哥,这慕容博现在也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如果他做缩头乌龟不出来,我们一时半刻也未必能够找到他。”萧峰长叹一口气,他也知道这个道理,最好的办法是去姑苏慕容的参合庄找人;但是他怕阿朱到时候左右为难,所以只能先忍下来,暂时不去。我心想:“阿朱在姑苏慕容长大,把慕容博父子当作自己的亲人。看来还得先让她和段正淳相认,这样可以去除她的心病。”想到阿朱和段正淳,自然就想到了马夫人康敏,原著里可是她害死阿朱的。于是我说道:“大哥,现在慕容博欲杀害玄苦大师,嫁祸于你之事已经真相大白了,但丐帮马副帮主之死还没有调查清楚。”萧峰眼睛一亮,自己的身世被揭露出来,最早就是因为马大元之死而引起,丐帮中许多人也认为自己是杀人凶手,确实是要调查清楚,为自己洗脱冤屈。对我问道:“兄弟你有什么好办法?”他见我在少林寺随意言谈,很轻松就帮他洗脱了冤屈,不禁大为佩服,因此向我提问。我装作沉思片刻,回答道:“大哥,当日在杏子林中,丐帮只有全冠清一人力证你是杀害马大元的凶手,而马夫人不也是这么说的。”萧峰叹了口气,说道:“她死了丈夫,心情不好,又受人挑拨,怨恨于我,心情也可以理解。”我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这样的,大哥你可曾记得,当日马夫人拿了你的折扇作证据,说你去他家偷汪帮主遗信之事。”萧峰点了点头,恨恨地说道:“她是在诬陷我!”我说道:“没错,当时我就想对她逼问下去,可惜你说我不是丐帮中人,没有让我继续下去。现在我依然想去问她,你还会阻止么?”萧峰摇头道:“现在我也不是丐帮中人,自然不会阻止兄弟了。只是我们去对马兄弟的遗孀强行逼问,传到江湖上,总是不太好吧。”我心想:“你如果知道了真相,只怕会对她恨之入骨吧。”说道:“这样吧,我们也不要直接去问她。当日在杏子林中,我就认为马夫人和全冠清必有勾结。阿朱,你把我打扮成全冠清的样子,我冒充全冠清去找她,也许可以套出马大元之死的真相来。”萧峰和阿朱都大为称赞。但是我又说:“大哥,不管我们在马夫人家中问出些什么结果来,最好都有一个丐帮中有地位的长老来为我们作证,否则我怕马夫人到将来又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再诬陷你我。”萧峰点了点头,说道:“丐帮人执法长老白世镜为人最是公正严明,我去找他来作证吧。”我心想:“拜托,白世镜就是杀害马大元的凶手,你去找他来作证,岂不是与虎谋皮?”连忙说道:“大哥,丐帮中人人都知道白世镜与你交好,如果到时候由他来为你作证,你说其他的丐帮弟子会相信么?”萧峰点了点头。阿朱说道:“大哥,最好是去找平时与你关系一般的长老来听证,这样他的证词就更加有说服力。”萧峰说道:“陈孤雁与我关系一般,倒是合适人选,但他未必肯前来。何况他和马夫人的关系比较好,只怕到时候会去向她通风报信。”我对萧峰笑道:“陈长老不肯来,大哥你可以去请他呀!大不了用些手段,只要日后向他陪礼道歉不就可以了。”萧峰忧郁道:“这个不太好吧。”我说道:“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况且大哥你不想为你自己洗脱罪名?”萧峰说道:“我觉得还是去请宋、奚、吴三位长老吧,他们三人一起来,也可以为我做证的。”我想了想说:“这也可以,但前提是不能够惊动其他丐帮中人。否则走漏了消息,让马夫人提前知道,就没效果了。”萧峰点头称是。
于是我们三人先赴洛阳丐帮总舵,寻找三位长老。其时少林寺已经向天下武林发出英雄贴,陈述慕容博易容化装成萧峰欲杀害玄苦大师嫁祸乔峰,从而引起萧峰与少林寺乃至中原武林中人仇视残杀的事实,更加揭露出姑苏慕容原是鲜卑燕国后裔,妄图以此为契机引起宋辽交恶,最终导致两国交兵,使慕容氏兴复燕国有机可乘的真相。一时之间,天下武林哗然。原本丐帮中人就有很多不相信萧峰欲图谋害玄苦大师,现在更加聚集在洛阳丐帮总舵,理直气壮得要求找回萧峰,请他再任帮主。因此萧峰和我、阿朱三人一到洛阳,就受到丐帮中人的欢迎,很快便见到了吴长风长老。吴长风竭力想请萧峰重新回到丐帮,但萧峰却以自己确实是契丹人的理由拒绝了他的好意。随即萧峰就以查找马大元被害真相为理由,请吴长风和自己同去信阳,为自己作旁证,吴长风一口答应。萧峰请吴长风再请宋、奚二位长老,并且要求一定要保密,不可泄露。而吴长风非常相信萧峰,也认为马大元之死定非萧峰所为,因此全然答应下来。过不多时,宋、奚二位长老都随吴长风过来。于是我向他们三人说出了心中对马夫人和全冠清的疑虑(我没有说白世镜,因为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和马夫人有染),并且把我的打算也全盘告知,三位长老虽然不能完全相信,但也愿意随同我们一起去信阳马夫人家。我知道他们三人也是怕我们去为难马夫人,所以要一同跟去,以策万全。
于是我们一行六人向信阳赶去,阿朱把我化装成全冠清的模样,她自己和萧峰也另作打扮,让别人无法认出本来面目。我冒充全冠清,萧峰和阿朱扮作随从跟随于我,而宋、奚、吴三位长老则暗中跟随,不在旁人面前显露身形。我们六人将到信阳,萧峰沿途见到丐帮人众,便以帮中暗语与之交谈,查问丐帮中首脑人物的动向,再宣示全冠清来到信阳,令马夫人先行得到讯息。全冠清虽然被萧峰赶出丐帮,但他在帮中日久,况且又有揭露萧峰是契丹人这一功劳,因此名声较响,地位也确实较高,丐帮中仍有不少人对他相当尊敬。只要马夫人心中先入为主,我的装扮中即便露出了破绽,她也不易知觉。我们来到了位于信阳西郊,离城三十余里马大元家。我们故意慢慢行走,挨着时刻,傍晚时分才到,白天视物分明,乔装容易败露,一到晚间,看出来什么都朦朦胧胧,便易混过了。来到马家门外,只见一条小河绕着三间小小瓦屋,屋旁两株垂杨,门前一块平地,似是农家的晒谷场子,但四角各有一个深坑。萧峰和宋、奚、吴三位长老深悉马大元的武功家数,知道这四个坑是他平时练功之用,如今幽明异路,不由得心中一阵酸楚。正要上前打门,突然间啊的一声,板门开了,走出一个全身缟素的妇人出来,正是马夫人。
马夫人向萧峰和阿朱瞥了一眼,躬身向我行礼,说道:“全舵主光临寒舍,真正料想不到,请进奉茶。”我道:“在下有事须与夫人商量,是以作了不速之客,还请恕罪。”马夫人脸上似笑非笑,嘴角边带着一丝幽怨,满身缟素衣裳。这时夕阳正将下山,淡淡黄光照在她脸上。萧峰这次和她相见,不似过去两次那么心神激荡,但见她眉梢眼角间隐露皱纹,约莫有三十五六岁年纪,脸上不施脂粉,肤色白嫩,竟似不逊于阿朱。当下三人随着马夫人走进屋去(宋、奚、吴三位长老并未跟进来,而是潜伏在外),见厅堂颇为窄小,中间放了张桌子,两旁四张椅子,便甚少余地了。一个老婢送上茶来。马夫人问起萧峰和阿朱的姓名,我信口胡诌了两个。随后我向萧峰和阿朱摆了摆手,道:“你们到外边去等我,我有句机密话跟马夫人说。”萧峰和阿朱点了点头,走出屋去,暗赞我聪明,心知若盼别人吐露机密,往往须得先说些机密与他,令他先有信任之心,明白我遣开自己,意在取信于马夫人,表示连亲信心腹也不能听闻,则此事之机密可知。待得我和马夫人准备开始交谈之时,三位长老方始伏于屋外,与萧峰、阿朱一并暗中监听。
马夫人问道:“全舵主大驾光降,不知有何见教?”我呵呵一笑:“我为夫人做成了大事,夫人当如何谢我才好?”马夫人“哼”了一声,说道:“我早已预付了谢意,陪伴了你三日,难道全舵主忘记了么?现在还来此纠缠于我做甚?”我苦笑一声说:“当时夫人确实伴我甚欢,可我也帮助夫人把乔峰赶出了丐帮,搞得他身败名裂,本来我们算是两清了。但我却被乔峰赶出丐帮,现在已经不是丐帮中人了,这个损失夫人应该如何补偿于我呢?”马夫人说道:“当日杏子林中,你们丐帮有这许多高手,四大长老皆在场,却面对乔峰一人不敢动手,最后为他所制。是你们自己无能,又怪得了谁。”我摇了摇头,说:“话不能够这么讲。四大长老是为了丐帮安危,不希望丐帮落入乔峰这契丹人之手,所以当初才会出手对付他。而我这么做,可全是为了你呀!可是到最后,乔峰固然是被赶走了,本来我策划此事,完全可以凭此首功晋升为长老,甚至有竞争帮主的机会,现在倒好,却什么也没有得到。目前丐帮无帮主,以传功、执法两位长老为尊,现在白世镜倒是能够坐享其成,你说我冤是不冤?”马夫人问道:“那你要如何?”我说道:“自然是要你给我有所补偿,让我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否则的话,我可要将以前的事情全盘托出、公诸于众了。”马夫人“啊”得一惊,随即镇定下来,端起茶杯给我,笑着对我说:“全舵主言重了,妾身自然会补偿给你。茶快凉了,你还是先喝了吧,我们喝完再说。”我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过了良久,只听马夫人格格娇笑,腻声道:“全舵主,妾身现在就补偿你。你快过来哟,我没半点力气,你快来抱我。若抱住我,妾身就是你的了。”我心中一凛,心想她现在说的这话和原著里她对段正淳下毒时说的话一样,暗想原著里段正淳的遭遇会不会现在落到我身上了。毕竟原著里康敏后来跟的是白世镜,而全冠清因为被萧峰赶出丐帮,对康敏来说已再无利用价值,以康敏天性之凉薄,必然不会再理睬全冠清。看来马夫人象原著里对段正淳一样,对我也下了毒。好在我吃过“莽牯朱蛤”的内丹,已成万毒不侵之躯,并不会中毒。我于是我左手撑在桌边,装作用力想站起身来,但身子刚挺直,双膝象酸软一般,又即坐倒,笑道:“我也是没半点力气,真是奇怪了。”马夫人轻笑道:“我不依你,你运运气,使动内力,不就得了?”我假意运了会气,装作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说道:“奇怪,我的内力已然全无。”抬头看了马夫人,问道:“是你在茶水中下的毒么?”马夫人冷冷地说道:“你中了‘十香**散’的烈性毒药,任你武功登天,那也必内力全失。”我装作失惊道:“我……我是中了‘十香**散’的歹毒迷药?”努力装出一副想要站起身来,却又无法站起的动作来。马夫人“嘿嘿”冷笑道:“老娘陪你睡过觉,你也为老娘办了事,咱们早已两清。你如果不来找老娘便罢,如今却来纠缠老娘,岂不是飞蛾投火、自寻死路。”说着,取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走到我身前。
我忽然笑道:“你杀死我后,我也不离开你身边。”马夫人道:“干什么?”我道:“凡是妻子谋害了丈夫,死了的丈夫总是阴魂不散,缠在她身边,以防第二个男人来跟她相好。”马夫人听了之后,脸色大变,不自禁的向背后瞧了一眼。我又说道:“咦!你背后那人是谁?”马夫人吃了一惊,道:“我背后有什么人?胡说八道。”我又道:“嗯,是个男人,裂开了嘴向你笑呢,他摸着自己的喉咙,好像喉头很痛,那是谁啊,衣服破破烂烂的,眼中不住的流泪……”马夫人急速转身,哪见有人,颤声道:“你骗人,你……你骗人!”我双目向她背后直瞪,大声呼叫:“马大元,马大元,快捏死你老婆!”马夫人见我脸上突然现出可怖异常的神色,又大叫“马大元”,不由得全身一颤,回头瞧了一眼。我将脑袋一挺,撞中她的下颏,马夫人登时摔倒,晕了过去。我并不想杀死她,所以没用什么力气,马夫人并无性命之忧,虽昏晕了一阵,片刻间便醒。
忽见门帘掀开,走进一个人来。只听那人说道:“小康,你对他旧情未断,是不是?怎地费了这大功夫,还没料理干净?”萧峰隔窗见到那人,心中一呆,又惊又怒,片刻之间,脑海中存着的许许多多疑团,一齐都解开了。马夫人那日在无锡杏子林中,取出自己常用的折扇,诬称是他赴马家偷盗书信而失落,这柄折扇她从何处得来?如是有人盗去,势必是和自己极为亲近之人,然则是谁?自己是契丹人这件大秘密,隐瞒了这么多年,何以突然又翻了出来?原来,走进房来的,竟是丐帮的执法长老白世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