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浩有时也易多愁善感,自觉不是好事。呆得一刻,赶紧收心,这便下山,暗自盘恒去哪里打听林澹的下落。
走过几处山峦,忽听前边林中一人冷笑:“鲁师妹还要跑吗?站住!”
另一人随即高声道:“往东南跑了。薄礼,薄文,你两个前头兜住。”
一阵脚步声,踩得灌木草丛哗啦唏啦作响。
班浩心想:“鲁师妹?该不是鲁楚楚?”
飞身跃上一棵大树,见前边林中人影幢幢。一人在先而奔,背影清秀,颇是眼熟。后边十余人紧紧跟随,另有七八人分作两拨,从两侧包抄。
班浩跃下树来,提一口气,追出几十步,看清那女子正是鲁楚楚。
忽然她一个踉跄,似被东西绊到,摔了出去。
两旁草丛中同时冒出一人,四只手紧扯一根绊马索,其中一人喝道:“还敢逃么!”
鲁楚楚方欲爬起,几十名汉子已将她团团围住。
班浩悄悄掩过去,听见一人大声道:“薄礼,薄文,哥儿俩辛苦啦!”扯着绊马索的两人嘿嘿一笑。
那人又道:“鲁师妹,听说你从丁薄升手里逃之夭夭,为何又来自投罗网?”十分得意。
鲁楚楚这一绞跌得不轻,从地上爬起,怒道:“赵薄志,你休得意!”
忽然又有一人疾奔而来,接着听见赵薄志道:“卢师弟。”既呼师弟,语气却颇恭敬。
后来之人咳嗽一声,却不答应,只和声蔼气说:“楚楚,你回来啦。”
班浩从树后望去,见这人甚是年轻,眉眼依稀与卢义鼎相似,却更英俊,举止甚是斯文。
鲁楚楚大声道:“是啊,难道回来不得?”转过头去,似不愿意看他。
那年轻人尴尬一笑,对诸人道:“好,诸位师兄自便吧。”
众人面露诧色。
赵薄志忙道:“卢师弟,卢掌门吩咐……”
卢师弟打断他说:“赵师兄,你们请便吧。倘若我爹爹怪责,我来担待。”
班浩明白过来:“原来是卢义鼎之子。”
赵薄志无奈一笑,对众人道:“既然卢师弟亲来捉拿鲁……师妹,那是举轻若重,手到擒来。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添乱,就先走吧。”
低声对那年轻人说:“师弟,你小心些。”
年轻人点一点头,心思却已不在听他说话,只瞧着鲁楚楚,眼神殷殷,极是痛楚,又极是喜悦。
等赵薄志等人去得远了,鲁楚楚厉声道:“卢敢当!”
年轻人身子一震,被她吓了一跳,赶紧答应:“哎。”
鲁楚楚看他一眼,似乎还要呵斥几句,忽然跺一跺脚,低头便走。
卢敢当一把拉住,情急道:“楚楚,你去哪里?”
鲁楚楚感觉他五指冰凉,心底一阵酸痛,转过身去,双眼模糊。
卢敢当见她珠泪点点,顺着脸颊流下,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抱住她:“楚楚,再别走了,好不好?”
鲁楚楚被他紧紧抱住,纵泪横流,肩背抽搐不已,秀发耸动,摩擦着卢敢当的脸脖。
班浩心想:“看他两个的模样,彼此有意,鲁义荣为何不肯答应婚事?象那十格格所说的亲上加亲,岂不很好。”
一想到十格格,顿记得本来她也要赶来衡山。昨日把她的坐骑赶跑了,只怕害得她无法如期赶到。今日宴席上留心四看,并不见她身影。一时想起庄北斗所说的话来,“见那小丫头对你,嘿嘿,照料得十分周到,并没有加害之意,叫花子这才离去”,不知为何,忽然间心底百般滋味。
鲁楚楚无声哭得一阵,一把将卢敢当推开,脸红红道:“放开!”
卢敢当方才抱她,情急之下,勇气横生,这时被她一推一喝,顿时脸红面赤,胆气全无。
鲁楚楚又是害羞,又是恼怒,瞪他一眼。
卢敢当低声道:“楚楚,我爹爹他……我……”
鲁楚楚眼中含泪,冷笑道:“别提他!”
卢敢当肝肠交结:“楚楚,我和我爹爹……大吵一场,我再也不理他,我……”
鲁楚楚知道他素来脾气软和,在卢义鼎面前,那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这“大吵一场”四个字中,也不知包含了多少的勇气与无畏,心底不由一软。
卢敢当情急难语。
鲁楚楚瞧他几眼,脸上神色稍舒,嘴里却不饶人:“堂堂男子汉,说什么‘再也不理他’,好像女儿家,当真羞死人!”
卢敢当面色大红,讷讷道:“我也知道……可他终究是我爹爹,我……”
鲁楚楚脸色发白:“不错,他终究是你爹爹,可我的爹爹呢?”
卢敢当低声道:“楚楚别急,方才我去看过鲁师伯,他虽伤势重些,却无碍性命。我本来便要去找爹爹,让他赶紧延请名医,为鲁师伯疗伤,却不想半路听到了赵师兄他们的呼喝之声,这才有幸遇到了你。”
鲁楚楚听见爹爹性命无碍,稍一轻松:“我爹爹受伤,还不是拜你爹爹所赐,何必又让他找医生!”
大声道:“我爹爹现在哪里?”
卢敢当迟疑道:“楚楚,你……我……”
鲁楚楚冷笑道:“什么你呀我的!从今往后,别再把你我牵扯一块!”
卢敢当心底大震,急得脸通红。
鲁楚楚冷笑道:“你不愿说,那也由你。衡山我不是不熟,一寸寸找,难道还找不着!”转身便走。
卢敢当大声道:“楚楚!”纵身跃到她身前。
鲁楚楚站住道:“你要捉了我去向你爹爹讨喜,对不对?”
卢敢当一脸煞白,只是摇头。
鲁楚楚唰地拔剑,指着他道:“让开!”
卢敢当摇头道:“楚楚,别急,咱们好生想个法子……总之我帮你就是。”
鲁楚楚一跺脚:“要你说这些没用的?你别帮你爹爹来为难我们,那就千恩万谢!”
照空虚刺一剑,喝道:“让开!”
卢敢当道:“楚楚,别卤莽,我……”
鲁楚楚唰地一剑刺去,立在他袖上刺个口子,贴皮肉而过,恨道:“不和你闹着玩。你爹爹如此待我爹爹,咱们两个……”心底大酸,禁不住泪流满面,大声道:“永不能好啦!我宁肯死了,也不再见你!”
一言入耳,卢敢当天崩地裂,望着她半天,才道:“这个慢慢再说,好不好?”
鲁楚楚摇一摇头,剑尖颤抖,闭着眼睛,把心一横,一剑刺去:“走开!”
白光一闪,卢敢当不闪不避。鲁楚楚一剑正中他胸前。
卢敢当也不喊痛,血顺着剑尖流出,刹时间浸染了胸口衣衫。
他忽然一笑:“楚楚,你舍不得刺死我,是不是?剑一碰到我,你便收力了,是不是?”
鲁楚楚把剑一丢,泪流满面。
卢敢当柔声道:“楚楚,你方才说宁肯死了,也不再见我,那是故意气我,对不对?”
班浩心想:“真是痴人。”忽见他胸口的鲜血不住渗出,猛然想起不能耽误,于是先大声说:“鲁姑娘,是你吗?”免得两人尴尬,再从树后走出。
鲁楚楚猛然一醒,转头看见班浩,又惊又喜,泣道:“啊,是你。”
班浩快步走近,见卢敢当始终望着鲁楚楚,微微带笑,对自己的到来视若无睹,忽然往后坐倒在地。
鲁楚楚赶紧扶着卢敢当,见他脸色极白,却是微笑望着自己,说不出话。
鲁楚楚惊慌失声:“卢敢当,你要死了吗?”
班浩飞快上前,帮着她托住卢敢当,缓缓放在地上。检视他胸前伤口,所幸只刺入三四分,知无大碍,当是流血过多,昏迷过去,赶紧点住他伤口附近的“玉堂”“华盖”诸穴,止住血流,又点了昏睡穴,才吐一口气:“不妨事,歇息一阵就好。”
鲁楚楚眼中含泪,低声说:“多谢你。”
脸色一红:“昨天也是你救了我,我还不知你姓名呢。”
班浩微笑说:“我叫班浩。”
鲁楚楚吃了一惊:“你就是班浩?”
班浩见她如此惊讶,却也奇怪:“怎么了?”
鲁楚楚顿觉失态:“没什么,我听人说起过你的名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