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第二日醒来,已是红日满窗。
苏宛云抽身起来,屋里静悄悄的,常三哥夫妇竟也出门去了。
苏宛云走到班浩睡着的房外,侧耳听听,不见里边有什么声响,轻轻敲门,也不见他答应,心想睡得可香。
转身到厨下找了些水喝,回厅中坐一阵,想道:“我再去瞧一眼,或许他睡醒了,要讨水喝,没人照料,那可糟糕。”
于是再走到门旁,这回也不敲门,径直推开来,往班浩躺着的床上看去。
床上空荡荡地,不见有人,后窗竟打开来,窗外树林随风曼舞。
苏宛云吃了一惊。心想:“难道他醒来,闷得难受,出去吹风透气,便从窗户里跳出去?”虽然这么想,却不自信。
慢慢进房,忽见常三毛从窗外露出一个脸来,嘿嘿一笑,小声道:“苏姐姐,你出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苏宛云有些奇怪,笑道:“带我去哪里?”从窗户中跃出。
常三毛当先带路身后,苏宛云瞧他蹑手蹑脚,小心翼翼走路,又觉有趣,又觉蹊跷。
走得一阵,苏宛云道:“三毛,班大哥要你来喊我吧?”
常三毛吓了一跳,转身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苏宛云心想:“除了班浩,这里有谁能告诉你我姓苏?”
却不说破,只笑嘻嘻道:“我掐指一算,便知道了。”
常三毛将信将疑:“是么?”拉着她的胳膊道:“苏姐姐,你这功夫要教我!将来我娘如要骂我,我掐指一算,那就知道了,于是不回家去,嘿嘿!”欢喜雀跃。
苏宛云道:“教你嘛,这也简单,只不忙在一时片刻。对了,班大哥要你带我去哪里?”
常三毛微微迟疑,说:“其实也不远。快到啦,快到啦!”脚步加快,往北一座山峰走去。
到了山脚,仰头却是直立如线的绝壁,令人望之生畏。
苏宛云自小在滇南长大,虽见惯奇山险峰,但象这等直立陡峭,俨然巨大屏风的山峰,却生平仅见。
常三毛道:“苏姐姐,你敢不敢跟我爬上去?”
苏宛云寻思:“这么陡峭,无处立足,怎么爬得上去?班浩腿上有伤,难道他也爬上去了?”
心底怀疑,但看常三毛磨拳擦掌,便想:“管他,真能上去山顶,说不定找出路来,正好将来与班浩一起出谷。”顿时一振:“好啊,什么不敢!”
常三毛走到绝壁旁,伸手到石壁中一掀,扯出一条粗如儿臂的草绳来。
他攀着草绳,足尖蹬着山壁上突出的极小岩石,攀登而上,身形轻灵。
苏宛云想:“原来还预备了草绳?倒象经常来爬的一样。”
屏心敛气,运力于指端足底,攀着草绳,跟随常三毛往上爬去。
虽然攀着草绳,偶尔下望,壁立一线,似乎很容易就可失足摔下,心底大跳,赶紧抬头。
常三毛却越爬越快,就象小小爬虫,灵动非常,眨眼去了好远。
苏宛云不肯拉下,再爬一阵,抬头却已不见常三毛踪影,不免吃惊。
忽然听见常三毛在上喊道:“苏姐姐,抓紧绳子,我拉你上来。”
苏宛云抓紧草绳,身子忽如腾云驾雾一般升起,被常三毛拉到半山腰。
这里有一平处,可供三四人立足,石坪后一小小洞口,仅容一人过去。
苏宛云站定身子,慢慢转来,回头向山下望去。
眼底一片葱绿。漫漫的山野田园,村落荷塘,有如小小的棋盘,疏落有致,说不出的美妙奇观。几难相信,自己和班浩竟是被困在这山谷之中。果真要离此美景、出谷而去吗?
刹那之间, 念头一晃而过脑旁,自己也觉好笑。
山风吹来,浑身凉爽,令她心神大阔,连日来累积心中的烦恼焦急,竟似乎一荡不存。
常三毛道:“苏姐姐,走。”从那石洞进去,后边一段斜斜石梯,修葺简陋。走上石梯,穿出石洞,眼前豁然光亮,已来到一处大平台,十丈见方,两边悬崖峭壁,抬头高不可见,低头深不可测。
苏宛云暗自纳罕,跟着常三毛走过平台。
大片的树林,满是松、柏、楠、柚。树种名贵,叶影婆娑,望不到头。林中湿滑,青苔满布。走了许久,终于穿出树林。后边另有一山,山势稍平,山坡上长满绿草红花,遥遥通向山顶。阳光普照,放眼一片烂漫。
苏宛云自问见过世面,可当此景象,惊诧难言。
常三毛却不再直走向前,折而向东,迎着日光方向走去。不久便见前边有幢巨木搭就的房屋。虽然工艺粗陋,可是高高大大,别有一股雄壮的风貌。
两人走近,听见屋里传来说话声。
一人正道:“请问常三哥他们哪样事情和我说了假话?”正是班浩。
另一人呵呵一笑:“小兄弟,这话等会再说。” 大声说:“三毛,站在外边做什么?快把客人领进来,让我瞧瞧是位什么好姑娘。”
常三毛恭敬答应,回头对苏宛云道:“苏姐姐,进去吧。”他本来天地不怕的顽皮,此时却毕恭毕敬。
苏宛云有些面红耳赤。跟着常三毛,走进木屋,见一老人,盘腿坐在蒲团上。
身形清矍,气质无华,满头乌发,便如少年人头发一样青黑光亮。
眼角鱼尾纹却象刀刻,年纪颇大。
满脸笑容,十分和蔼,令人颇生亲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