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楞泰对丁府家人笑道:“你们丁大人好兴致,这时还请我喝酒。”大步进去。
丁万田虽是大内第一高手,又坐着龙翔卫总管之职,却向来极谦恭,平时经常邀阿楞泰等一干同僚宴饮。
阿楞泰对丁府十分熟悉,不等仆役引路,径直走进,绕过照壁,一路走去。迎面的丁府家奴纷纷问安。
丁府太大,五进的院子。阿楞泰大步而行,来到灯火通明的正厅,哈哈大笑:“老丁恕罪,我来迟了。”跨步进去。
丁万田早等在厅内,笑道:“阿大人来了。”
厅里还站着一人,阿楞泰眼睛一瞥,居然是林继本。
为了史乐山,他已与林继本破脸,这时见林继本笑嘻嘻的,俨然无事,心头奇怪,笑道:“林大人也来了。老丁,就咱三个人喝?多喊几个好弟兄来嘛,那才热闹。”
回头一望,却不见自己的四名手下跟进来。
这时厅内屏风后一人冷笑道:“原来你阿楞泰爱热闹。”阿楞泰听见这声音,脑门上一凉。丁万田神情有些尴尬。
屏风后不慌不忙走出一人,正是十格格。身着天青色绸褂,外套马夹,透着一股逼人的英气。若非方才开口说话,阿楞泰简直要认作谁家的公子爷了。
丁万田与林继本跪下叩头。
阿楞泰怔怔站了一会,也跟着跪下,心里叫苦:“他娘的,死老丁,老子哪里得罪你,串通她来算计我。”
十格格走到厅中八仙桌旁,坐下道:“丁万田,你家厨子的海鲜鱼翅做好了没有?正主儿已到,快吩咐上菜。”
丁万田赶忙走到门口,吩咐家人上菜。
一时穿绸着缎的丫鬟流水似端菜上来,眨眼摆满一席。红白绿蓝,五颜六色,琳琅满目。放眼一瞧,已令人食欲大张。
十格格也不管他们,令丫鬟斟一杯酒,端杯微微一抿,提起象牙筷子来,夹一口菜吃,边嚼边点头:“不错。丁万田,你果然好有口福。”
丁万田讪笑一笑,不好接话,心想:“今夜两边都得罪不起。今后怎么办?”
十格格吃了几口菜,才将筷子丢开:“丁万田,你为人厚道,说句公道话。我交给林继本一个人,要他护送来京。谁知阿楞泰半路上硬将人抢走。你说我怎么办才好?”
丁万田虽知她来意,自己也遵从她意骗了阿楞泰来,但被她这样开门见山地问话,可就难以回答。低声嘿嘿笑,不说话。
十格格摇头叹息:“怎么不开口?算了,不难为你,你先出去。”
丁万田如蒙大赦,赶紧退出。
十格格这才望着阿楞泰嘿嘿冷笑。
阿楞泰被她笑得脑袋发毛,低头默不作声。
十格格道:“你说怎么办,阿楞泰?”
阿楞泰脸色一白,不肯吱声。
十格格问道:“皇上丢的那几幅画儿,现在哪里?”
阿楞泰冷不防她突然问到这事,怔了一怔:“不知道。奴才正在查办。”
十格格笑道:“想必皇上催得急,乌纱帽快没有了,赶紧找个顶罪的,那才对付得过去。”
阿楞泰低头答道:“奴才不懂。”
十格格抬头望着林继本笑:“你不经常自夸,有些什么狐朋狗友的,送你什么夺命丸呀,追命丹呀,厉害得很。得,还不赶紧的,挑几粒送阿楞泰吃。他如今有些犯痴呆,吃了药,脑筋才灵光,知道怎么答我的话。”
林继本巴不得这一说,赶紧答应,从腰间掏出一个黑色皮囊,双手打开,装模作样挑半天,捏着三颗龙眼大的红色药丸,笑道:“阿楞泰,可要得罪你了。”笑嘻嘻走了过去,站在他面前。
阿楞泰急得大声说:“格格,奴才倘若知道那几幅画的下落,天打雷劈!”
十格格冷冷说:“天打雷劈?那我管不了。我只管得了林继本的夺命丸,追命丹,甜甜酸酸最好吃。”
阿楞泰眼见林继本走到身前,横下心来,一蹦而起,双掌交错胸前,嘎声道:“格格,你要奴才死,那也容易。只等十七阿哥回来,一句话儿的事,何必急在一时半会?”
十格格微笑道:“为什么等十七阿哥回来?他这时不得空,正在魁门众反贼面前威武不能屈呢。”大声道:“来人!”
门外朗声答应,进来两名侍卫,正是辛卫海与辛卫江。
十格格说:“林继本好心好意,喂阿楞泰几颗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阿楞泰不肯领情,跳手跳脚。你们两人好生劝劝他。”
辛卫海走上来,从林继本手中接过药丸,大声说:“阿楞泰大人怕是不识货,奴才劝一劝,他就好了。”
阿楞泰双眼*,额头上青筋暴跳,厉声道:“辛卫海,这么好的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回家孝敬你祖宗去吧!”
旁边辛卫江突然一纵,抢到辛卫海之前,使个“长拳冲”,一拳打向阿楞泰下巴,动作又急又猛,却又无声无息。
阿楞泰仰头躲过,双手急拧,要钳住他的右臂。
辛卫江闪臂让开,绕到他左边,侧脚踢去。
两人打在一起,拳脚刚猛,怦怦有声,须臾斗了二十余招,不分胜负。
辛卫江眼见硬攻无用,只好用巧,忽然纵起身来,半空中双手交叉,扭向阿楞泰脖子。他这一招,糅合了象形拳的“猿跳”与蒙古摔跤的“脖拧”手法,十分凶猛。
阿楞泰早听说辛氏兄弟身手厉害,只从未切磋。这时眼见为实,心中一跳,疾矮闪过,右脚迅即踢向辛卫江心窝,要逼得他回身防卫。不料辛卫江双手就势一搭,按在他右脚之上,十指犹如钢爪,捏着了他的脚尖与脚跟。
阿楞泰倒也应变神速,右脚被制,左腿飞快踢出,踢向辛卫江下腹,以硬碰硬,想逼得辛卫江收手。
辛卫江见这一脚夹着厉风,劲力沉猛,如被踢中,禁受不起,只好放开他右脚,飞身弹开。两人斗一个旗鼓相当。
阿楞泰暗自侥幸,心想:“他娘的,今日老子硬抗到底,宁可死在拳脚下,也不能被你们毒死。”
辛卫海对辛卫江说:“二弟,你回来。还是我来劝阿楞泰大人。”
将手中丸药交与辛卫江,跨前一步,也是一个“长拳冲”,右拳打向阿楞泰下巴,与辛卫江方才所使的一模一样。
阿楞泰想也不想,照样使出“万斤拧”来,抓他的右臂。
辛卫海腾身纵起,半空中双手交叉,扭向阿楞泰脖子,仍与辛卫江方才所使招数一模一样。
阿楞泰毫无良策,只好身子疾矮,右脚斜提,踢向辛卫海心窝,应付的法子仍然与方才一模一样,心想:“你们两兄弟,翻来覆去也只是这几招!”
辛卫海双手疾探,如同飞鹰扑食,叼在了阿楞泰的右脚脚板。
阿楞泰万不料他所使的三招,与辛卫江所使的完全无异,分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怒从心起,左脚立时连环倒踢,要迫得他与辛卫江一样知难而退。
辛卫海不等他弹起身子,十指突然发力。
阿楞泰只觉右脚板如被钢钳子狠狠夹住,疼痛得半边身子也都麻木了,左脚哪里还踢得出去。
辛卫海反手一拧,将他摔在地上,一时竟站不起来。
辛卫海虽比辛卫江武功强,但本来三招之内,无论如何也对付不了阿楞泰。
只是他故意使出与辛卫江一般无二的招式,显得不把阿楞泰放在眼里。
阿楞泰受不了这等轻视,未免意气用事。
高手比试,一点细微的破绽,也足以身限万劫不复的境地。更何况辛卫海本就故意激他,事先想好了对付的法子,顿时让阿楞泰吃了亏。
十格格拍手道:“好,辛卫海,有你的。”
双眸粲然,玉齿轻露,笑道:“阿楞泰,只问你一句,史乐山果真跑了么?”
阿楞泰右脚钻心般痛,心中愤懑:“奴才记性不好,有些事情突然忘记了。”
十格格也不气恼:“好,有骨气。辛卫海,还是喂他吃药,让他长记性。”
辛卫海接过药丸,走到阿楞泰身旁:“识相些,知道的事,为何不说?不要平白吃亏。”
阿楞泰一挺脖子,大声道:“我朝廷命官,犯了哪条王法,你们非逼死我不可?”
十格格“哦”了一声,慢慢冷笑:“原来你也讲王法?抓捕史乐山的时候,却怎么忘记了?”
阿楞泰大声道:“十七阿哥让我抓他,我便抓他。十七阿哥是皇子,他说的话,就等于王法。”
十格格拍手道:“原来这么回事。十七阿哥和我同为皇上的子女,他说的话,等于王法,我说的话,难道不等于王法?”
阿楞泰哑口无言。过了一刻,瞪着双眼:“奴才这样的人,一抓一箩筐。十七阿哥看得起,奴才才有今天。奴才不敢说知恩图报,但总之绝不背主,那是定然的。格格要奴才死,那也容易。”
他左一个奴才,右一个奴才,但是毫不畏惧,说罢闭上眼睛,再不吭声。
十格格一拍桌子站起,几步抢来,右手夺过辛卫海手中之药,左手掐在阿楞泰左右脸颊,稍一用力,迫得他张开嘴巴:“好,我这便要你死。”
才要把药丢进去,门外一人大声笑道:“十妹,够了。”
十格格转头望去,竟是十五阿哥永琰,不慌不忙走了进来。林继本、辛氏兄弟等人连忙跪下见礼。
十格格料不到是他,松开了手,将药丢在脚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