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莞能感觉自己落在地面,很轻很轻,没有太大的声音,也没有痛意,霍蓝珏控制好一切没有令她受伤。
“姐姐……”秀秀跑了过来,焦急地喊着,察看她是否受伤,直到确定她无碍,才放心下来,并不再叫喊,可是却又觉得不知所措,只感觉被郑莞引动着悲伤,竟也跟着落起泪来。
蓦然间,郑莞嚎啕,泪如雨下,所有悲伤、愤恨、不甘、伤痛似乎渐渐远去、模糊。
上天让她失去,也会令她得到。
她并非一个人走,却一个走了很久,但不会永远如此。
良久,她坐了起来,替秀秀擦干眼泪,道:“傻丫头,别哭了。”
虽然两人看似年纪相近,但秀秀眼神及举止间的天真,令郑莞觉得那只是一个比自己小的小丫头。
秀秀不尽的点着头,道:“姐姐也不准哭了。”
郑莞微微一笑,起身整理了衣衫,道:“秀秀,我会回修仙界,你如何打算?”
秀秀面色一暗,道:“我想同姐姐一起,但爷爷……”她垂下头,小声道:“爷爷似乎想要姐姐帮什么忙,这些事我不是很清楚,但那应该很危险,所以我还是不同姐姐……”
“文老。”郑莞朝着洞口处叫道,也打断了秀秀的话。
秀秀回身看见文老根,垂颜,似有愧疚。
“唉……”文老根轻叹一声,从洞口内落至地面,作揖一礼,恳切道:“郑姑娘,老朽厚颜,请姑娘念在秀秀陪伴姑娘五十年的份上,帮帮秀秀。”
说话时,文老根更欲跪到地面。
秀秀抬起头来,眼神中有不解,连忙去扶住爷爷,虽然喜欢郑莞,但以对她而言,无法容忍爷爷向郑莞跪拜。
郑莞自也不会自大到去受礼,她亦上前去虚扶文老根,她瞥了眼秀秀的表情,道:“文老,既是帮秀秀,有些事情,需要秀秀亲自作决定。”
看到秀秀不解的表情,郑莞猜想文老根应是瞒了秀秀一些事情。
文老根突然挣开秀秀的手,扑通一声跪了地,却是跪向秀秀,“小姐,老奴该死,但老奴是不想小姐操心,所以才瞒着小姐的深仇大恨。”
秀秀拼命去扯文老根,却扯不动他,于是也跪在地上,但当听闻“深仇大恨”之时,忽然间有些愣了。
“小姐,你是原东述派掌门海棠之女。老奴曾是名散修,被人追杀,幸而为海掌门所救,为感谢海掌门,老奴自愿为掌门效劳。修仙界各流门派间,明里和气,但暗地里互相争夺,三流门派斗争着,想要扩充并跻身入二流,不入流的小门派伺机觊觎,想从中捞到好处,二流门派间看似风平浪静,恐怕是斗争得最厉害。东述派只属于三流的门派,无可避免地处于三流门派间的斗争之中,不过海掌门生性不喜争夺,是以四处周旋,并于此中为东述派找到一个中立点。直至作为二流门派的桃花坞暗中参与进来,杀害并取代了海掌门。自此东述派就沦为斗争的主角,渐而成为东部首要两派之一,现东述派掌门冯益明便是桃花坞的走狗。当年,我带着小姐九死一生地逃了出来,并藏了起来,这些年我一直想着能够替掌门报仇并夺回东述派。”
郑莞看着秀秀阴暗不定的表情,轻叹,唤了声,“秀秀……”
秀秀抬起迷茫的眼神。
适者生存是这个世界的旋律,所以众修士不断修炼,提高修为,众门派不断争夺,提升实力,但修为高、实力强却也不一定是适者,天外有天,何处又是个尽头?
郑莞摇头轻叹,背过身,走上那蜿蜒的直达山脚的小道,“秀秀,你想好要做什么再与我讲。”她想留一些时间、空间给秀秀接受前尘、面对未来。
微走几步,又顿了下来,叹道:“仇恨并不是全部。”
她终是不愿意仇恨成为那原本天真的人儿身上的枷锁,但她也只能提醒,却不能阻挠。
至于帮秀秀,那是一定的,可若说原因,却是有三:其一,是她喜欢秀秀那股天真的劲儿,真心想要帮她;其二,文老根说得对,秀秀陪了她五十年,她至今能活着秀秀当是功不可没,她不喜欢平白承人恩情,所以即使无此事,这恩情她也是要报的;其三,文老根、秀秀虽不知她重生的具细或原理,但知道她身体的本源是水,且以水作躯的法子本就是超乎寻常之外,若是此些对外流传出去,她必将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她得做些什么事情绑住两人。
基于以上原因,她必得帮秀秀,到于哪个原因是主,哪个是次,她自己也分不清,但每一点拿出来却都中心让她帮秀秀,现在搅合在一起,虽然事情简单了,但却令她感慨,何时起竟要开始算计真心待她的人?
只是,她必得活着,她想要活着,从这一刻,为自己而活着,纵然需要不择手段
山风清爽,明月皎洁,山脚下灯火几簇,郑莞随身布下小隐甲禁,不想因自身的出现打扰了村庄的安宁。
村口处,挂着工整写有“平泰村”三字的牌子,村内远远近近地房屋或对门、或比邻而建,多以石砌,虽不见宏伟,但石头砌出一种严整的感觉,恍如五百年前尘国的气息。
郑莞心中一动,加紧脚步,向着村内最大的石房——思学堂而去。
未近思学堂,但闻朗朗的诵读声,再配以思学堂之名,但知其是教、学之所。
既而走近,透过因未设大门而永远敞开着的思学堂大门的位置,可见光洁的青石地面上,横竖各有七数膝高的石砌石案,前五排的每一石案或坐有一个,或坐两人,正朗朗而读,后两排空置着。石案四侧,或案与案间,各有灯火,明亮非常。
最前处另设石案,石案之后五步之外,可见石屋三间。
此刻,花白头发的老夫子正坐在最前处的石案旁,凝眉横扫众人,朗读之声即罢,他肃然开口道:“此段文字是何意思,留你们一刻讨论一番。”
一时间,案与案间坐着的人交头接耳起来,那些两人共坐一案的大多一年老、一年少,年老的视力不好,由年少者诵读木简上的文章;年少的见识不足,由年老者讲解词句含义。
此中一切,其乐融融。
一刻钟后,各案之人纷纷起身答老夫子所问,各抒已见,各表体悟,答案琳琅满目,夫子纷纷点头,若不违大义,但不作批判。
郑莞回首思考“思学”二字,却觉此处并非真正意义的私塾,而是要让人知道:人活在世,不思则退,是以得日日思学、日日思索。
郑莞立于一侧,直至夜深,众学者散去。
在众学者中,有一人令郑莞格外注意,他一身邋遢,看似约有四五十岁,单独坐在第五排最靠近一角的位置,他的案台之上未置木简,自始至终他仅是张大嘴憨笑着,嘴里看不见舌头。
令郑莞注意他是因他在众人答题时,他脸上的笑容会有细微的变化,而这些变化点却十有**与众学者所说有关,众人说得深刻些,他便开心一些,说得不够深刻,他的开心便少一些。
他状若痴傻,似不懂所有,其实他都懂,看得比谁都透,郑莞心想。
“虎子”,待众人皆散,老夫子冲着那人喊,语气上少了肃穆,更多了一些平和,“今天开心吗?”
虎子憨笑着,不停地点着头,替老夫子抱起石案上的木简,熟门熟路地走入后方的屋内。
屋内四壁皆有书架,架上有大量的木简,都是些寻常的书籍,应是一间藏书室。
老夫子入了屋,私自走到石案旁,打开案旁的一个木箱子,箱内亦是满满的木简,老夫子从中取出一卷,递给虎子道,“最后的了,去吧。”
虎子满心欢喜跑到一侧书架旁,拨动墙壁上的小机关,书架往外而开,露出一个密室,室内竖了十来光滑的青石板,石板上刻满小字,细细一看,竟是篆体。
郑莞先前见过众人的木简,书写的只是秦朝通用的简字,是以在此见到篆体,便有些惊奇,随即便认真看起青石板上的字迹。
青石板上记载平泰村乃尘国后裔,这点不出郑莞所料,但有关于尘国的记载却令郑莞大惊,其共有两篇。
首篇曰:初年,吾醒,身现巨石堆,石外黄沙,伴吾者二百三十九人,男女老少尽皆不前事。吾仅记略有奇力,遂于黄沙之中建起绿都,命名为尘。吾费尽一生,终不得回忆前事,然有数点线索供后人参考:其一,吾等三百余人仅不记前事,但凡世间轮常、纲纪、擅长技艺等却无一忘记;其二,吾醒时身怀帝海珠(一见此珠,帝海之名便盘旋于脑),便以此创尘国,并以帝为王姓。建城以石,故石为民姓。其三,吾梦中,多次梦及一景,山水俱全,若仙境妙地,但每当梦醒,略作深究,便头疼愈裂。吾以此景作画,留与后人寻源之用。”
此篇应是尘国创国者自述,但若其述为真,那尘国当真便是一个被遗落的国都,不知溯源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