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清浅,尊贵且疏离,一直以来,长孙晟都是一个神秘到无以言说的存在。
他不可琢磨更不可接近,明明有着绝对卓然的不凡出身和特质,却始终如一的寂然而飘渺。
甚至,与其兄长孙炽的‘知交遍天下,冠盖满京华’恰相反,长孙晟没有朋友。更确切的说,在长孙一族之外,能在见面时从容自然的,与他微笑含喧者亦了了无几。
可是,宇文无双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或者,极少人知道西去和蕃的路上,长孙晟眼中的柔情;更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曾因宇文无双而与杨坚进行的交涉。但,整个天下都知道,身为护送‘千金公主’的副使,当他随队达至突厥,有一色箫音夜夜不绝的,传彻了整个苍茫草原。接着,一只小小的金箭,流星也似划过天际,两只巨雕自云霄跌落,开启了突厥人新的膜拜,也开启了属于长孙晟的,真实神话。
长孙晟没有随队归来,他留在了突厥,以一个来自中原的异族人身份,成为整个突厥大草原上的信仰。
一样的紫衣清浅,一样的尊贵疏离,但豪迈而真挚的突厥人毕竟接近了他。他们虔诚的请他走进他们的帐蓬,殷勤的带他观览草原上每一处风光,骄傲的让自己最得意的子弟,随侍在他身边。曾真实存在,却近于虚幻的长孙晟不再飘渺,也不再寂然。
种种确切的消息传回中原,人们但觉惊奇无比,随之感慨万千。对于长孙晟不那么规范的留驻塞外,及与突厥人过于密切的关系,却无人予以置疑。是啊,有什么好置疑的呢?如果连他的兄长长孙炽,都因此而微笑,说突厥让他变的真实亲切了很多。
让那样神秘不可测的人,真实亲切起来绝非坏消息。虽然他不真实亲切的时候,其实也跟他们没什么大关系。但就是从心里,长孙晟变的真实亲切,又远在塞外这个事实,让他们很有安全感。当然,从根本上来说,是长孙家族本身,决定了长孙晟的不被置疑。
百余年来,世事风云变迁,沧桑无垠,这个北魏皇族却始终如一的,尊贵屹立。属于他们的族志里,少有权倾朝野的记载,但每每最危急、最关键的时刻,这个低调的家族,都会有最坚定的立场,最雷厉风行的捍卫举措——他们从不出错,他们是鲜卑人心目中,最卓异的旗帜。
进退有据,他们从容自如延写巨族传说,却永不必担心树大招风。即使以杨坚的为人谨慎沉重,深不可测,终其一生亦从未怀疑过,长孙氏对权位的终极目标。他也许会因长孙炽兄弟的不可制控,而心存戒备甚至畏惧,却又始终,对长孙览以赤子之心,侍之如父执。
是的,这是属于长孙一族的魅力。人们心悦诚服为之倾倒,并因此而给予这个家族,无限好感和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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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开皇元年,长孙晟留驻突厥的第二个年头,当北周国的大丞相杨坚变为大隋国的高祖杨坚,沙钵略可汗不够合理,却极合情分的备战,光明正大的开始了。情深意长,他意正辞严说:“我周家亲也,今隋公自立而不能制,复何面目见可贺敦乎?”。
终于,同年十二月,沙钵略可汗与前北齐营州刺史高宝宁攻陷临渝镇,并约了诸部落要共谋南侵。面对着这四十万悍勇无匹的狼军铁骑,面对着这一场猝不及防的灭顶之灾,刚刚平定了国中诸藩内乱,把皇位坐的热了一点点的杨坚,及他的臣子们实在是大惧,大惧的,都快忍不住要哭了。
于是,召来民工日夜修筑长城,以求来最古老最原始的安全感。然后,从没有兵的国中,硬是要得的挤出数万人的精兵大军,屯往北境,分由阴寿镇幽州,虞庆镇并州。这一期间,身在突厥,无比了解大隋内幕,且天纵奇才的长孙晟,成了中原人心头最大的阴影——他与突厥人的关系是如斯之亲近密切,突厥人对他更是那般的信赖和祟敬,如果,如果他竟真的做了,突厥人的先锋,或者国师……
那是,,何等不堪想像的后果!
大隋的臣民们瞪大了双眼,就更惶然到惊恐的发现了,传说中长孙晟与千金公主的,暧昧故事。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那个本没有太多人世情感,与牵涉的人啊,会不会,他就那样,拜倒在那个绝代无双、倾城倾国的美人儿膝下了呢?那确乎,是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美人呐!
当然,这一切人世的变动惶惑,都与那个紫色身影无关。草原的夜空下,他仍只是远远的,静静的,吹着那无喜亦无伤的箫曲。没有表态,没有动作,他像是超脱一切,只活在自己的世界。
所以,他仍是突厥的神,仍是突厥贵族的座上台,和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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