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起,天地寒。
万丈的恐戾与锋芒,有整个冰蓝魔族,最疯狂的绝灭侵袭。
一瞬间的失明,炽华暴烈的光芒无限,更甚于微光不含的沉沉静夜;就像声音如此尖历宏大,彻底剥夺了双耳的感应。
末日时刻,来临。
一时,属于知觉的所在,消失殆尽于刹那。
可是,她盈盈含泪、情丝万千的双眸,怎么忽然就笑出春.无限的生机明媚?如厮璀灿,如厮,夺目。
可是,他痴痴僵僵、进退不能的孤愤绝望,怎么忽然就遭遇她的笑?如厮美丽动人,如厮,尽祛了风尘。
可是,所有对抗放弃,所有动作休止,于世上最后一眼的眷恋,偏偏已只能遭遇绝灭。他们双眼渐阖的最后一刹那里,佛或者道,天下或者众生,形形色色、林林总总,却忽然间就清明鲜活的,有如永恒行进的欢娱?
如厮永恒,如厮欢娱,可是是苦海潮尽,极乐净土终于开敞?又或是天道终于多情,而再无心苦?
纵身,向,光与影最盛的来处!
纵身,拼,一已万劫不复尘埃难留!
不是凤凰,不能重生,涅盘的心是荆棘鸟翻滚在火海,不惜一切、不存奢求,只为,拼尽全力搏向命运的,一回痛快!
桃红,血红,最痴顽最倔强的血通透一切后,不顾一切的流出最后的执著,以无可畏惧的决绝死志,撞击向无可抵挡的决灭死意!
**
“轻衣。”从来就没有眼泪,更绝无能在此一刻,拥有流出眼泪的力量。
可是唤她的名字,有如生世吟唱一般的开口,长孙晟的微笑,自生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幸福与感恩。幸福与感恩到,他以为自己会是泪流满面,于这一刹那!
竟然,竟然,终于,终于将手,与她相执啊!
在他于无忌‘多希望,父亲能够幸福’的泪水中,一步步后退;在他于行布‘如果可以,请您幸福’的声音里,一点点将热望冷却,并终于彻底绝望了,与她双手相执的疯魔意念后。
在他于绝灭之光降临一刻,以超乎一切的理智将他的孩子与兄长,推出光的罩笼。推进杨广一行所在,被标志冰蓝契活的阵营后,在他以为自己已是,连她于世所存最后刹,那也无法目睹后。
她的手,伸过来,
执住了,他的手。
第一个,跃入那绝灭之光;最深切,被那绝灭之光击袭;
她该是,在跃入的同一瞬间,魂飞魄散到连尘埃都不复存在。
可究竟,是她对他怎样深刻的爱之执念,让她凝住了最后身形,并飘飞而来,将手,与他相执?!
目不转睛,他看着她的身形她的笑,看着他们相执住的手。
没有风吹,可衣衫飘舞,然后碎入尘埃。
没有风吹,可身形晃动,然后渐化尘埃。
两个相执的影像,那样永恒的相望,来不及言语,连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无力完成,便就都化做尘埃,永恒碎入,红尘。
可是,看着他们,看着那个最后的桃红嫡裔的笑,明明她的唇只动一动,明明她什么都不及说。却所有人都听见,都听见她纯粹到极致的万古情长,她说,如厮美丽的笑说:“季晟,我爱——我,终不负你。”
……
风起,是箫声起,杨广将长孙晟的箫吹起。
风中,时空划破,千古以前一个人世女子的吟唱袅袅而来,恍惚里,影像相合,是水轻衣执长孙晟的手,微笑盟誓于月下: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
断壁残垣,废墟满地。
赶到的时候,强光敛去,那属于冰蓝与桃红的旷世对决,他们终于没能遭遇,连见证也没能。
又或者,终于是见证的,见证了那刹那后的结局。
只,这一回合的见证里,现于李世民和长孙玉晚眼前,不是这片天地终于的安然无恙,而是一个又一个,属于人世的躯肢形影,惊心动魄却又无限美丽与漫柔的点点碎开,化为劫灰,随作轻风。
那么静,那么静,刹那或者说永恒之间,能够听到的,只有长孙晟的一声轻衣;
那么暗那么暗,渐渐铺开的月色里,能够看到的,只有半空中,长孙晟和水轻衣彼此凝望的眼、终于执起的手。
——
冰蓝和桃红的凝望,
天人与魔族的相执,
连他们自己都曾确定,是绝望了的爱恋。
该伤心欲绝,该悲恸至狂的,因为那么清楚明了:他终于还是来迟了,还是被隔绝在这场对决之外,还是,没能救下那样全心信赖着他的血肉至亲。
可这一刻,面对着这些他全然无力的灰飞烟灭,李世民竟会奇异的觉着,冰火交煎的心中会有一片,被洗礼过的清明。
不是欢喜,不是哀愁,无法微笑,也找不出流泪的理由,却,扯一扯嘴角后,眼泪终于慢慢流下来。
他的手中执着另一只手,另一只柔软却有淡淡冷香的手,长孙玉晚的手——他感觉的到那只手,和那整个身体的颤抖——他知道,最后灰飞烟灭不留微尘在他们眼前的,就是她的父母。
给予她最初生命,却几乎被她夺去最后幸福的父亲,和那么爱她,爱到终于为她用尽自己全部生命,并几乎背弃所爱的母亲。
她的父亲,她以前生命中从未见过,以后生命中再也不会出现;她的母亲,陪伴了她从前生命中的朝朝暮暮,却也同样将永绝于,她从今以后的生命。
心里,该有痛楚,该有无依,该有不尽的自厌的伤哀吧?
这个,苍白的,娇弱的,小小的,安静的微笑着的女孩儿?
风起,所有影像成往事,被吹开。李世民的心莫名空了一空,于是手就不由自主的紧了一紧——他还并不足够大的手中,有另一只更小的手,他想给那手的主人,所有他能给的安慰与呵护——他想,做她的依靠。
箫声起,悠远而含蓄,更有着他所不能体味的缠.绵与壮烈,让他觉得说不出的好听和想听,并,于箫声中失去言语和动作的力量。
原本,他想给这个小女孩一个拥抱和微笑,并对她说‘结束了’的。结果,发色如雪而衣未沾尘,看来已是有了些苍老和虚弱的长孙炽,自那个箫者身侧走出,永恒不变的和煦微笑着,将他手中的晚拥入怀中。轻轻拭去她眼中的泪水,然后对上她渐渐清澈的双眼,以温柔却是绝对的语调说:“结束了,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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