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方小微坐在住所的屋顶山,看着周围一圈房屋里陆续熄灭的灯火,心中泛起一抹惆怅,以前在隘口村自己的家里时是从来没有爬到房顶上去的,那个时候多半是从田地里回来,远远看到整座村子里的民房中陆续亮起灯火,那时心中会有种回家的欣慰,可是现在换了个角度,换了个地方,看到的虽然也是灯火,却完全没有那种舒服中蕴着喜悦的感觉。
因为这里缺乏一种家的味道。
这里不是她的家,这里没有她的家人。
想起那张遗失的照片,方小微禁不住鼻子开始发酸,如果能将它找回来该多好啊,那么就要回那个无名的村子一趟,可是那个村子究竟在什么位置她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那两个人又都回风竹山去了,总不能为了一张纸让他从千余里外的风竹山跑一个来回吧?虽然那张纸在她心里是无价之宝,是牵挂与寄托。
想到一个一个没法解决的问题,方小微甩了甩头发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里想道: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太弱小了,如果能学到类似柴松那瞬息万步的本事,在无名村和清宇门之间一个来回也用不了多久吧?还有北山组的空间之术,神秘之中给人一种很厉害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呢?
方小微想到兴趣所致的地方,心情也逐渐开朗起来,本能的换了个坐姿,却因此感觉肋下磕碰到一个东西,想起白天柴松送给她的那本小册子,正准备掏出来时,就见花宇也跃上房顶来,伸向怀中的手便又垂了下去。
花宇走近方小微,一边扶着屋脊坐下一边问她道:“很晚了,不睡觉在屋顶发什么呆呢?”
如果早个半小时,花宇上来后方小微估计会向他倾诉自己想家不能回的苦闷,可是现在方小微心里在想另外一件事,对花宇的问题她不答反问:“你不是也没睡么?跑上楼顶打算干什么?”
花宇面色一凝,说道:“刚才晚饭的时候,你显然是跟那三个人结下梁子了,我觉得另外两个人还好,但是那个姓庞的可不是善类,他那种人属于有仇必报的性格,而且喜欢和人结怨,以后你遇到他可要当心。”
方小微不以为然的说道:“我可不是喜欢和人结怨的人,晚饭的时候我的做法虽然有些过分,却是他无理取闹在先,而且我又没让他流血让他掉肉……”
花宇打断了方小微的话,提醒她道:“你不明白的,这种家境出来的纨绔子弟,别人欺负过他们一分,他们就会十倍甚至百倍的归还,而且仗着家世不薄便不择手段。”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希望他们最好没有缠上你,不然……”他没有再说下去,但他的表情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字:死。
方小微的心忍不住沉了一下,不过随即释然,如果真像花宇说的这样,损人的事已经做了,现在穷担心也没用,唯一的出路就是让自己变强,然后将损招进行到底,最后鹿死谁手都还不知道呢!
倒是花宇这般认真的说辞让她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问花宇道:“看起来你似乎深谙此道,看你家非富即贵的样子,莫非你也当过纨绔子弟?”
花宇明显的怔了怔,分辨出她这个问题中有五分好奇三分戏谑后,他才释然,同时脑中也萌生了一个想法,学着她狡黠一笑,不答反问道:“那三个人不过是说了北山组的坏话,看你一副想要教训他们的样子,莫非你是北山组里的什么人?”
这下轮到方小微楞住了。
正当两人都觉得有些无言以对的时候,阿南的声音冒了出来:“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
花宇和方小微皆是一惊,发现是阿南也爬了上来后,齐齐丢了一个白眼飞刀过去,似乎在说,跟你无关。
阿南不去理会那两个人的想法,而是仰面躺在屋顶上,望着漫天的繁星,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过了半天,忽然丢出一句没油没盐的话来:“不就是星星么,有什么好看的。”说完这句话,他的双眸在沉郁的夜色里变得潮湿起来。
“不就是星星么,有什么好看的。”
这是他从前最常挂在嘴边的话。
那个时候,娇美慈爱的母亲和高大峻毅的父亲经常一起坐在屋顶看星星,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每次他被他们拉到中间,被一左一右环绕起来时,他就会说出那句话,然后觉得非常无聊的爬下房顶。
可是现在这句话再次无意间说出来时,心中的感觉竟已全变了,字面的意思虽然没变,可心中在呐喊的明明就是:我想看的不是星星,我想看到的是你们望着我的样子。
人在寂静的夜里,身处昏暗的环境里,遥望透着凉意的星空时,心里回忆到的事多半都是带着些伤感的。
然而因为与方小微之间隔着一段距离,旁人只是听到他说的那句话,都没有看到他脸上现出的波澜。
方小微听他那么说,忍不住又开始发挥想象力编故事了,事实上静夜里的繁星的确是激发人幻想灵感的良药。她酝酿了一会后说道:“阿南,如果你仅仅只是把星星当成星星来看,当然没什么好看的了,星星可不是用来看的,它是用来承载幻想的。”
阿南闻言坐起身来,从没与人讨论过这个的他第一次听到这么奇特的说法,不禁来了兴趣:“承载幻想?”
“星星是骄傲的,因为从来没有人能触摸到它们,同时星星又是大度的,因为无论人们用怎样的语言说它们,每到夜里,它们依旧会如时出现在夜空中。”方小微遥望星空,似乎已经开始沉醉在自己的星空幻想里。
阿南也照着她的样子望向天空,他很想知道童年记忆里一直很冷漠的母亲因为什么而学着父亲喜欢上看星星,还会对着不说不笑不动的星星露出甜美的笑容,她究竟看到了什么?
过了一会,他忍不住问道:“承载幻想是什么意思?我要怎么做?”
“你看过流星吗?”方小微闻言,不答反问。
阿南摇了摇头,曾经觉得看星星很无聊的他又哪会观察那么多。
“我听过的一种说法是,流星就是宇宙之子手中的剑划过天空时留下的光华,因为速度太快,所以人的眼睛只能捕捉到一道光。”
“真的吗?”听到关于刀剑之类的信息,阿南的眸子又亮了起来。
“呃......”方小微看见他那副模样,无奈的抓了抓头,看来这家伙痴病又犯了,不知道她这么说的真实用意是想让他也对星空产生幻想,从而喜欢仰望星空,他现在完全偏题了啊。
一番良苦用心得不到一点效果,方小微决定要小小打击他一下,于是话题峰回路转:“瞧瞧你,我还没说完呢,据说流星也叫扫把星,是会带来晦气的东西,因为传说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夜里寒气比白天重就是因为天上充满了各种幽怨的眼睛,妒恨这地下活着的人们。”
不知不觉,话题居然变得黑暗起来,连花宇的脸色也微微变了,看了方小微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而阿南当然是一点都不会怕的,他身体里本来就流淌着妖血,算起来比鬼还要厉害几分,不过当他听到方小微后面那段阴暗的解释后,整个人忽然就又沉闷起来,半天才“哦”了一声。
不但没兴趣再去追究怎样让星星承载幻想,反而弄得气氛有些僵硬起来,方小微也觉得无语了。
身旁,花宇忽然站起身来,一边习惯性的拍了拍衣服上沾上的少量灰尘,一边慢慢说道:“我先下去睡觉了,你们也别待太晚。”
花宇刚下去,阿南就像跟班一样也下去了,却是连招呼都没打。
不过他这个样子方小微早就习惯了,反而是如果他跟她打招呼,一不留神的问她为什么不下去睡觉,她倒有些无语面对了。
虽然现在装男人还能装下去,可是要她在两个陌生的男人面前脱衣睡觉,就算只脱外面一层,她也会觉得浑身不自在,更让她无语的是,她的床居然是在中间的,每每想到晚上要夹在两个男人中间睡觉,她就觉得心在发抖,用被子把自己包成个蚕茧也起不了多少镇定效果。
还是等夜色再浓些,自己再困些,他们睡熟些,那时再下去睡觉吧。
想到这里,方小微忍不住朝星空吐了下舌头,心里说道:老天,你以后别再玩我了呀。
继续在屋顶蹲了约摸两个小时后,看着周围的灯火也熄得差不多了,方小微这才从房顶下去,钻进被窝里后像昨天一样把自己包了个严实,其实无聊就是瞌睡的培养剂,早就等得不耐烦的方小微身子一贴在柔软的床上,瞌睡虫很快就将她淹没。
似乎到了幽冥之境,然而一道光很快将她带出了那混沌而迷茫的世界,定睛一看,方小微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一间堆满柴禾的厨房里。
灶膛旁边,一个身材高大,袖子束紧在手腕上,扎了个马尾的青年男子正专心致志的握着一个长柄铁勺在锅里搅动着什么,令人惊奇的是,那个男子的侧脸居然有几分熟悉,竟然是......刑天北。
“刑大哥——”方小微忍不住喊了一句,然而她却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刑天北也没有回头来看她一眼。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梦吗?不会,梦境不会这么清晰,可是为什么我会有一种身体漂浮在空中的感觉呢?方小微的思绪顿时乱了,她在潜意识里告诉自己,那是梦,却又找不出醒来的突破口,反倒觉得有一种奇怪的东西在向脑中灌输,似乎是强行的想让她看到什么东西。
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变得愈发浓郁起来时,刑天北忽然回过头来,接着她感觉到一种危险的气息从心中弥漫开来,然后身子一荡,一个人居然从她的身体里——确切的说是从门外冲了进来,直接穿过她的身体扑向了刑天北。
而那个人居然是......阿南!
在阿南冲过去的一瞬间,方小微看到了他那双已经变成深紫色的眼睛,满满的充斥着一股怨气,他手里还握着一把泛着幽幽淡绿色寒气的长剑,带着一种有去无回的气场冲向刑天北。
然而,阿南那有着必死一击决心的剑削向刑天北的脖子时,刑天北只是一扬手便轻松的用那个长柄汤勺挡了下来,汤勺里并没有飞溅出什么汤水,而他反手一爪却是犀利的摁住了阿南的脖子,阿南顿时动弹不得,连声音都发布出来了。
就在这时,刑天北的眸子里闪出一抹慑人的冷厉,嘴角却浮出与那冷厉之色互相矛盾的微笑,用一种让人从心底都觉得森然的声音说道:“我的手里不不止沾过鸡血猪血,还沾过不少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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