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太祖赵匡胤颁下圣旨称宣化军司主将白子海自上任后就镇守边陲,多年来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亲率麾下羌兵守卫家国,维护了边陲要塞。圣上感起劳苦功高,特下旨犒劳宣化军司上下,并宣白子海进京领赏,但念其身体不适,特准其子白鄞代父进京接受封赏。
圣旨一下,白少将带齐十二亲卫,快马加鞭的赶往京城领赏谢恩。
这道旨意,如同在朝堂上投下一个小小的石子,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人人暗中揣度着皇上此举的用意,随时观望着朝堂之上的风向,以确保自己的地位。
这道圣旨同样引起了晋王的警惕心。赵光义一直小心翼翼的在世人面前做着逍遥王爷,但私底下却是做了不少的事。他曾试图拉拢过白子海,但却以失败告终。虽然没有达到目的,可他也明白以白子海那样的老狐狸,绝对不会蠢到拿这件事去向皇上表忠心。对于拉拢白子海的事是否泄漏他一点都不担心,即使皇上听到风声也找不出证据,何况这其中还牵扯到花了大力气安抚下来的羌兵,皇兄那么心思深沉的人又怎么会为了一点风吹草动就去惹那些好不容易老实了几年的蛮夷?令他警惕的是那个白鄞。在找上那个姓苏的女子时其实只是想试探一下他,当偶尔得知两年前白鄞进京接受封赏时带在身边的那个女人就是她时,赵光义的心思动了动。如果是个普通的女人也就罢了,外官进京带上个把侍妾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更何况白鄞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身边有那么几个女人也不奇怪。但他带的偏偏是苏梦眉,这个女人到东京不过半年的时间,就搭上了左丞相一党,她还和属于右丞相一派的文博关系亲厚,不止如此,她甚至还和从来不参与党派的范质唯一亲近的世侄施昭云有染。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女人,白鄞把她放在京城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说她来只是为了做生意,他不相信,不止他,他手下的那些谋士们也不信!
权衡再三,赵光义决定放出苏梦眉和自己亲近的风声,看看白鄞会如何让处置。如果他不来,说明这其中真的有诈,为了掩护苏梦眉的真实身份和意图,白鄞一定会装作不认识苏梦眉——对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女人,不要传出她和别人有染的传闻,就是被人抓了现型拿去问罪只怕他也会无动于衷。如果白鄞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现身了,说明他是真的在意这个女子,也说明苏梦眉并非为了他晋王而来,谁会把一个安插的棋子那么轻易的暴漏在人前?
经过了多年的尔虞我诈,晋王自然不会轻易的就相信别人。虽然不把苏梦眉再视作首要关注人物略微放下了心,却还是安排人手随时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毕竟她是能得到白鄞重视的女人,就算没有对自己没有威胁也能在关键时刻拿来威胁威胁别人不是吗?
潜在的威胁成了筹码,晋王的心情空前的好,搁置了很久的拉拢羌兵的计划也再次提上日程。就在他暗中筹谋的时候,这道旨意颁到西凉。俗话说疑心生暗鬼,赵光义前脚才琢磨着怎么把羌兵收为己用,后脚皇上就下旨嘉奖羌兵主帅,事态这样发展也难怪他心中警铃大作,不得不怀疑是出了内鬼走漏了风声。又惊又惧之下,晋王不得不把才提上日程的事又悄悄压了下去,安排人暗中找出内鬼。
白鄞却一丝也没有为别人带来麻烦的自觉,自从接了圣旨后他就光明正大的住在苏府,一反以前的小心谨慎,恨不得人人都知道苏梦眉其实是他白鄞的人。
就像此刻,他就一副男主人的姿态,大刺刺的霸着苏梦眉的躺椅,意态悠闲的喝着千金难得的葡萄酒。
苏梦眉被他占去了最爱的躺椅,只好退而求其次坐到了椅子上,她抓着瓜子喂着雪衣,乐的小家伙“美人美人的叫个不停。苏梦眉因为纸坊的事情办得顺利,心情也就格外的好,笑语嫣嫣的美人和雪白的鹦鹉构成一副赏心悦目的美女图。
白鄞兴趣盎然的欣赏着美女,突然觉得等待皇帝老儿召见的日子其实也没有那么难熬,心情也就放松下来。今天的天气晴好,又喝了些有助睡眠的葡萄酒,不知不觉间他就这样在躺椅上睡了过去。
苏梦眉斜睨了一眼,看到了睡熟的白鄞。她伸手拿下犹自被他握在手中的水晶杯放在一旁,脚步轻轻地从水榭中出来。
一直等在外面的苏醒已经来了很久了,因为白鄞在,他不能进去打扰,只好等候在外面。
自从白鄞堂而皇之的住在苏府后,苏梦眉除了每日看看账本再几乎做不了任何事。他这次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对苏梦眉的干涉越来越多,对于近了她身的异性一律没有好脸色。多年在战场上养就的杀伐之气拿来吓唬那些太平盛世里长成的人那是绰绰有余,一段时间下来,所有苏府的男人都有事都不敢前来找苏梦眉了。除了那些不得不来的账房掌柜,几乎就剩下管家和苏醒敢当着他的面来找苏梦眉了。每次前来对账,白鄞那不善的脸色都吓得那些前来对账的掌柜账房双股战战,只恨不得早早的完事,也省的在这个煞神的眼皮子底下饱受惊吓。
苏梦眉对白鄞的做法反感至极,每次提醒总被他一番的插科打诨糊弄过去,几次下来也不见他有所收敛,最后她干脆就把一干事务都挪到了离府邸比较近的一家分店,也省的那些掌柜们每次间白鄞在旁就变的词不达意,浪费半天口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今天本来有事要办,出门前却又被白鄞缠住,苏梦眉只好陪了他半日,而苏醒也就只能在外面等候了半日。
马车在街上行驶了一会,就停在一个毫不起眼的院子跟前,香怡下车打了一把伞遮住了毒辣的阳光后才小心翼翼的扶了苏梦眉下来。
苏梦眉一派闲适,在小小的院子里转了又转,最后才让香怡拿着一个小包袱呆在了院子里。赶车的老王不用人吩咐,直接驾车驶往一家分号。
低垂的车帘下,谁也没有注意车中来时是两个人,走的时候仍旧是两个人。就在苏梦眉带着香怡在那院子里流连的时候,一个男子悄无声息的上了无人注意的马车。其实苏梦眉早就知道有人跟踪自己,那个院子里不过住了一个接些零散绣活的绣娘,她在里面呆那么长的时间也不过是借此引开那些暗处的人,能让车中多出来的这位顺利上车。
马车走过一段路,随后赶来的苏醒在车壁上轻叩三下。苏梦眉听到声音后放下了心,看样子这个办法还不错,轻易的就将那些人的视线转到了那个小院子里,等他们发现自己不过是取回一个女儿家用的内衫后不知表情有多精彩。
想到一帮武功高强的男人被一个肚兜牵着鼻子团团转的样子,苏梦眉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
“见到我这么开心?”
苏梦眉一回头,对上了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华特使,别来无恙啊。”
华谨瑜穿着一件普通的青布衫,高大的身躯闲适地靠在车壁上,挑着唇角看着眼前的女子。
“苏小姐也别来无恙啊!”
昨天苏梦眉在分店办事的时候有人送来一封信,上面只写着“凉州矿山”四个字。苏梦眉吃了一惊,忙把送信的人叫来一问,那人却对写信的人只字不提,只说让她今天想办法避过白鄞和跟踪的人,到时候自然有人和她联系。
所以今天才有了前面的一幕。苏梦眉做了千般设想万般猜测,却没有想到约她的人会是华谨瑜。
这个回鹘人,自苏州匆匆告别后就再没有消息,虽然他曾经送过乖巧的鹦鹉雪衣,而自己也没有拒绝,但苏梦眉却从来不认为两人相熟到了可以互诉衷肠的地步,更何况那封信的内容涉及到了她最大的秘密。
“华特使千里迢迢的到京城来不会是为了向妾身说一句别来无恙吧?”
华谨瑜依旧保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苏小姐既然来了又何必装糊涂?与其在这互相兜圈子不如把事情说清楚,也好让苏小姐早想对策……”他顿了顿,目光不经意的掠过车窗,“苏小姐不会是想拖延时间给白鄞传消息吧?”
苏梦眉心中暗惊,她刚才有一刹间还真有这样的想法,在想到华谨瑜肯定留有后招才勉强按下心来。虽然没有什么动作,可她方才那么想的时候眼角曾向窗外瞟了一眼。这个华谨瑜,仅凭一个眼神就能看穿自己的想法,这样的人物当真令人心惊!
苏梦眉提起十二分的戒心看定了他:“你想要什么?”
成功的打消对方求救的念头,华谨瑜好整以暇的微笑着,说出来的话却是与西凉的事没有丝毫的关系:“在京城带了些时日,发觉这边的景色虽然比不得苏州水乡的温软却也别有一番大气辉煌,看来当今圣上很得民心啊,不然怎么会到处一派安然。”
苏梦眉听他嘴上说的不要兜圈子,说出来的话却是不着边际,脸上忍不住就带了一丝冷笑。
华谨瑜注意到她的表情后“哈哈”一笑:“苏州一别后,谨瑜日日念着苏小姐,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了忍不住就神游天外,说出来的话有些莫名,还望苏小姐莫怪!”
苏梦眉冷哼一声:“华特使还真是好雅兴,藏头露尾的都能领略到我宋朝的风光,这样的胸襟妾身自愧不如。”
华谨瑜对她的讽刺毫不在意,只是盯住了苏梦眉,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兴趣。
苏梦眉虽然心焦,却明白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虽然苏醒自从表明立场后就处处为自己差遣,但难保他对白鄞怀有忠心,有些事情还是避开他的好。如此想着,她也就没了原来的那份急切,安静的等王伯把车驾到可以放心说话的地方。
车上因两人的闭口不言沉默了下来,车厢里只闻得马车碌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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