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2月3日（农历二〇〇四年十二月二十五）在展文的记忆里，那一天，是那年最冷的一天。天空，还是像前几天一样阴暗，太阳像永远都没有出门的打算。而时有时无的细雨，打在身上，寒入骨髓。但这样的天气下开的一个散学礼，真的可以说是上帝的杰作。

展文来到教室时，桌子已经被摆到课室的最后排，放便放假期间工人装修和对桌子维修。展文之所以迟到是因为昨晚想太多了，一直都没睡着。也许他的心真的让《天下无贼》这电影牵走了吧。课室里剩下的人都动身去操场准备散学礼。

杰妮见展文来了，也动身向门外走去，经过展文身边时，向他调皮地笑了笑，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张纸塞到展文手里。连展文都觉得突然。

展文赶紧把纸条入在自己的裤袋里，脸有点红。不是因为迟到跑得气喘喘而脸红，而是他刚才碰到了杰妮的手。那是小孩般白嫩的小手掌，温温的，柔柔的。他不是没碰过女孩子的手，秋敏的他碰过，初三时也拉了一个女孩子手一年了。但他还是脸红，为什么，谁都不知道。他不知道的还有，那还是双他一直希望拥有的会弹钢琴的手。

“下午有空吗？我们上QQ聊天好吗？回~”

但现在的展文手上除了早餐钱外，笔纸都没有。他不想跟别人借了，而且一会要让别人传字条怪不好意思的，队伍就两排。要知道他们一头一尾站的，可以让好多人受罪。所以，只有用BodyLanguage。

展文来到操场时大家都快站好位置了。他向最前排走的时故意从杰妮身边走过，之后在队伍的前面转身，装着在检察队排是否整齐。脸上是他招牌式的微笑。杰妮在望着他，大家都在望着他。

还好自己刚才在杰妮身边走过让她注意到自己。

他先用手比了个“OK”的手势，之后往后排走去，经过杰妮身边时，手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放在耳边。全过程的意思是：“可以，先电联我”。

意思应该不难懂，展文猜测只要杰妮有看到自己的动作就行了。而且其他人不会想展文比这些傻动作用意如何。

杰妮当然注意了，也看明白了。

等展文入列后，转过头，也比了个“OK”的手势。

那一刻，他们有了默契，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在改变。

散学礼不是很无聊，因为看着外面时有时无的雨，展文很享受。结束时，又是人山人海。大家都归家心切，所以密密麻麻的人黑压压一片，跟天上的云一样。放假是别人的事，回家也是别人的事，但帮女生搬行李却是男生们的事，特别是外宿生的事。搬了半小时的东西，展文还有大笨都累傻了，本来很的冷，但都累出汗来。照全就比较好，他被美婷一个人占着，所以就没有女生敢叫他。当然，秋敏可以，但她乐意叫展文多一点。

展文没看到杰妮。

杰妮也没看到展文，因为没可能在饭店里看到展文的，虽然这里还是沙湾。散学礼结束后，何父的大众POLO已经来到校门了，接了杰妮和韩始去绿草堂吃饭。

这是何父和阿姨第一次看到始欣。韩始的言行，一举一动都让他们两个家长点失望。当然，他们希望是个学习好，品行好的女孩子跟杰妮深交。因为他们两个都没有时间照顾杰妮，所以就希望有个好知已照顾杰妮。而这顿饭的目的就是如此。虽然不满，但有些话是不能当着女儿的面说出来，所以两位家长就用眼神和语气表现了。

杰妮也感受到爸爸和阿姨不太喜欢韩始。

所以这顿饭谁都没吃得心满意足，除了始欣，一个不知道真相的人。

杰妮吃完饭后就回宿舍收拾好东西，然后回家把东西放下，又跟车去了爸爸工厂，用办公室的电脑上网了。由于家里没电脑，所以杰妮无聊都会来这里上网，只要爸爸跟阿姨不用的时候就可以了。有时候也会带堂妹堂弟他们来玩。

杰妮打开了2004版QQ，输入了帐号秘密，成功登上了。拉动着好友名单，寻找那个男孩的身影。“鹌鹑”应该就是了，杰妮想着，觉得这名字有点好笑。展文的体形怎么也说不上是鹌鹑吧。那是他胆小怕事吗？但他在班上做事的风格大家有目共睹，威信度很高。杰妮没多想，这个问题以后将会是他们共同讨论的话题。

他说过要先给他打个电话，杰妮思量着。从手机里翻出那个自己隐藏得很好的号码，拿起办公室里的固话，一个一个数字按着。其实她早就背好了这个电话号码。

“嘟~嘟~嘟~”

通了！

杰妮发觉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像有什么在堵塞着自己的喉咙。

“找谁？”电话那头的人见没有出声，不耐烦地说道。

“请问黄展文在吗？”声音细如蚊子。

“谁？”

“黄展文”妮杰觉得自己这次声音像吼出来一样，是鼓起勇气了。

“打错了，这里姓牛的，涌口村交水费的，姓黄的那家是‘114’不是‘144’！”

杰妮脸一热，挂得比对方还快。

跑到外面喝了点水压了压惊，又跑回办公室。阿姨看着杰妮这样子，一面不解。这个孩子真奇怪！她心里思索着，又工作去了。

确认无误后，杰妮再拨了一次，刚“嘟”一声电话就通了。

展文差不多12点多才回到家，吃过饭后换了衣服（因为被雨水打湿了，回来时下起蒙蒙细雨），就睡了。习惯性的两点种醒来后，就开始等电话了。为什么要等，已经不是他想搞明白的事情。可以的话，他打算今天把事情真相说清楚，让这事也完了，安心放个大假。

但这个想法，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动摇了，展文却不知道。

当电话一响，他像只惊弓之鸟，马上接起了电话。

“喂，找谁？”展文试探着问，希望不要有哪个无聊人士现在打电话来。

是展文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有点像机器人的声音，很特别，虽然是第一次听，但杰妮还是深深地记住了。

“是我，找黄展文！”像个犯错地小孩，小声音道。而且杰妮应该说“我是找黄展文”。

“哦，我是~”连自己都怀疑自己地回答道。

“现在，有空……上QQ吗？”声音像似在惋求，楚楚可怜。

“嗯，可以，那先挂了。”这是展文第一次先挂杰妮电话，也是最后一次。

杰妮呆了一会儿，也挂了电话。阿姨刚好走了进来，问她刚才打电话给谁了。

“打给燕妮他们。”杰妮撒谎道，脸红红地，眼睛一直盯着显示器，期待着“鹌鹑”的头像变亮。

阿姨怎么说见的人比杰妮讲的大话多，所以她一眼看出来。只是她猜她是给妈妈打电话去了，所以才不老实告诉自己。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忘不了她妈妈。阿姨想着想着，一鼓无力感传遍全身。离开了办公室，想到休息室休息一会儿，今天够累了。

一个女人，最累的永远是一颗操劳的心。

可真是“千呼万唤使出来”，那个叫“鹌鹑”名字的头像亮了起来。其实距离展文挂电话也就只有1分钟，拔号虽然慢，但也不至于有杰妮觉得的时间长。

杰妮快速打开聊天框，手上字母的跳动跟自己的心跳一样快。

妮妮：是你吗？

鹌鹑：嗯，让你久等了

妮妮：没什么，也就一会儿

鹌鹑：哦

妮妮：你的Q名怎么叫“鹌鹑”？

鹌鹑：这个……不好听吗？

妮妮：不是不是，挺可爱的，只不过觉得跟你好像不太配。

鹌鹑：哦？

妮妮：就是跟我知道的你不同

鹌鹑：这个嘛……有个故事的，有点长你要等一下。

妮妮：嗯，我等你。

展文皱了皱眉头，飞快地打起来，还好他的五笔还可以。当然，他对杰妮的打字速度也为之感叹。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学生中打字快的很少。不像现在，初中生高中生大学生，他们除了打字快，电脑其它的什么都不会。

鹌鹑：是这样的，我小时候因为没有人跟我玩，就天天粘着邻居家的三个姐姐。她们经常玩一种叫“捡石头”的游戏。玩法是用一只手抛起石头，然后快速捡地上石头，再用那只手捉住那个被抛出的石头，这样捡起来的石头就是你的，看谁在不失手的情况捡最多。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老是捡一些鹅卵石，我们这里叫“鹌鹑石”，所以那些姐姐们就叫我“鹌鹑”了。之后这个名字就成了我小学的化名。

妮妮：……（无语）

鹌鹑：……（也无语）

妮妮：呵呵

鹌鹑：^_^

妮妮：你猜下以前大家都叫我什么？

鹌鹑：这个……让我想一下

鹌鹑：猜不出……

妮妮：“咕呢”（是广州话，意思为“苦力”）

鹌鹑：这……

妮妮：点（怎么样）？

鹌鹑：为什么会这么叫你？

妮妮：我的名字读不准就是这个发音了。

鹌鹑：好像是……

妮妮：所以我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就知道那是我初中的同学了。

鹌鹑：呵呵~那也不错

妮妮：嗯嗯~

此刻，已经不是展文计划那样的，想“摊牌”了。他发觉，电脑那头脑的陌生女生，让他有了说话的**。而这，不仅仅因为展文寂寞，而是一种心灵上的互动。那些想好的“摊牌”的话，就早忘光光了，那想法，被一颗打开了的心全占据了。是什么时候开的呢？展文不知道。

凡人怎么人理解上帝的杰作，一切冥冥中自有安排，我们只要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可以了。

沉默了一会儿，QQ特有的信息提示音响了起来

妮妮：嗯？

鹌鹑：嗯？

妮妮：怎么不说话

鹌鹑：发了下呆

妮妮：哦，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鹌鹑：我也有一个

妮妮：那你行说吧

鹌鹑：不，女士优先

妮妮：那我先问了

鹌鹑：嗯

妮妮：这个……你之前是不是跟Lulu在一起过？

鹌鹑：……

妮妮：……

鹌鹑：你知道？（已经默认是了）

妮妮：宿舍里大家都在讲

鹌鹑：……（那一刻，展文终于理解女生宿舍的能力是不可忽视的）

妮妮：你还喜欢她对不对？

鹌鹑：不啦

妮妮：那你恨她吗？

鹌鹑：恨过，现在不恨了

妮妮：我看过你桌子上有一幅“百鸟争孔图”，我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没看懂。

鹌鹑：那个啊~（其实展文自己也忘记了）那只是乱涂乱画的

鹌鹑：那些特别的线就是百鸟，全部线合起来就是一只孔雀。

妮妮：原来是这样（经展文这么一解释，杰妮脑海模糊的记忆也觉得好像真是这样）

妮妮：我怕你因为是……所以才跟我一起

鹌鹑：不是的不是的

答案其实就差多问一句，多想一下。而一个怕，一个沉默。因为对杰妮来说那不重要，对展文来说，现在的事已经是他跟杰妮的事了，跟任何人都没关系。两个人在一起，开始时是各怀鬼胎，但而现在，在无形中，已经把多余地想法淡化了。他们聊的，是自己的事情。

展文的问题没有问出来，他也不想再问了。展文的手指头在键盘上起舞着。那一刻，他不再是导演，不再是演员，而是一个普通的人，对面那女生的一位网友。

鹌鹑：我是真心想跟你交往

妮妮：这个，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你交往。其实我还是有点怕

鹌鹑：怕什么？

妮妮：我自己也不知道怕什么（其实这是一种对未来把握不住的害怕）

鹌鹑：那就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

妮妮：嗯

鹌鹑：你信任我？

妮妮：我也不知道，我直觉你很可靠

鹌鹑：你是不是哭了？

妮妮：我已经哭了

鹌鹑：……

妮妮：不过没事，很舒服

鹌鹑：我害怕女生哭，你不要哭，哥哥哄你

杰妮确实哭了，没有声音，安静地流出了眼泪。擦了擦眼泪，她觉舒服多了，心情也好多了。看着聊天框里“鹌鹑”发过来哄小孩子睡着的歌，她吃吃的一笑。如果他心里还装着另一个人也没所谓，杰妮喃喃道。他们不再是有约定的人，而是两个彼此陌生的网友。可能会发展成友情，可能会发展成爱情。是什么都无所谓，杰妮想着。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打开，阿姨走了进来。

杰妮马上关了聊天框，再打开，打上几字发了过去。

妮妮：猜对联好吗？

鹌鹑：可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对对联，但展文还是应许了。刚才已经搞哭了别人，现在哪有不答应的份）

妮妮：那我先出题了。（杰妮越紧张就越是想不出上联，所以只好找了习题里一个对联打上）

鹌鹑：好的

妮妮：黑猫白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

鹌鹑：阴天晴天不用上课就是好天（展文想都没想就打上了，因为写了这个结果让老师打零分，原因是意图不良）

妮妮：……

鹌鹑：Yeah!我出一个。（展文有一个对联一直都没对出来，所以打上了）

鹌鹑：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

鹌鹑：嘻嘻~很难吧

妮妮：黄山落叶松叶落山黄

鹌鹑：……

鹌鹑：厉害，我一直都对不出来

妮妮：哪是，我的妹妹会对联好厉害（当然，杰妮总不能告诉展文她是刚才上网找到答案的。就说了这样一人小谎，她主要是想告诉展文，让他现在说话注意点，她怕后面的阿姨看出什么来）

有人说爱情中的女人会变笨，我觉得有时候，她们比孔明更会用计。

鹌鹑：妹妹？

妮妮：嗯

鹌鹑：你是说始欣吧

妮妮：不是柿子，是我亲妹妹，比我小八岁

鹌鹑：原来你还有一个妹妹（当然，展文笨得没想到一个8岁小孩会对出那样的联，那不是又一个商仲嘛）

妮妮：你呢？你有兄弟姐妹吗？

鹌鹑：有一个哥，比我大两岁，读大一，是我们这所学校毕业的

妮妮：好厉害

鹌鹑：没啦，你跟韩始也很好吧

妮妮：是的，形影不离

鹌鹑：呵呵，女孩子都喜欢这样，就跟秋敏和美婷

妮妮：是了，她们俩也很要好

话题就这样展开了，聊着学校里各种不知道或知道的事情，分享着彼此的喜怒哀乐，他们忘了时间，忘了身份。

当黄妈妈催促展文吃饭，他才注意到，已经下午六点钟。聊了三个多小时，话题一直都没间断过，展文也为之感到惊讶，因为自己还有聊下去的冲动。而杰妮也是，只是她怕展文饿着了，就先让他去吃饭，一会儿再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