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正事，李化龙也收起了随意的笑容，说道：“薛参将精明过人，必能探得实情。”自从朝廷设置建州诏讨司以来，李化龙和李谪凡薛论道三人精诚合作，稳住了女真的局势。但是，仍然有一些女真部落不时潜入内地抄掠，这让李化龙又气愤又头疼。这一次女真抄掠内地，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从线报上看，规模应该不大，但是却让李化龙离奇的愤怒，因为所抄掠的两地距离抚顺很近，简直是在蓄意挑衅。因此，李谪凡和薛论道一说要用兵，他马上就同意了，还让薛论道亲自探敌。
李谪凡明白这一点，不过他对女真人的行为倒不感到意外。这两年多，他在东北，没少和女真人打交道，在他看来，那些披着兽皮擅长弓马的女真人是很好琢磨的，并不难理解。说道：“春天天暖了，猫了一冬的女真人就像是冬眠的熊瞎子，饥饿让他们饥不择食。”
看着爽朗说笑的李谪凡，李化龙尽管不太赞成他的话，但还是回应了一个善意的眼神。“可是大明不是他们寻找食物的地方！朝廷既然任命了你我处理建州事务，就得对得起皇上，对得起一方百姓。朝廷的邸报上说了，鼓励百姓向辽东移民，充实辽东，开发辽东。如果辽东地面不平静，这事难成。”
李谪凡扬起嘴角，发出领会的笑。然后一指远方排列整齐的黑压压的阵形，说道：“地方的事情谪凡可就不大懂了。谪凡是军人，万岁让咱只管打仗杀敌，不要多管其它的事。”
看到李谪凡表现出一副恭敬有礼的样子，李化龙也懒得揭穿他的“官话”。在抚顺的三大员中，李谪凡虽位阶最低年龄最轻，但因为是万历身边的人，反而是三人中权力最大的一个。自己比他大不了几岁，又是进士正途出身，位阶在他之上，却不能不对他礼让三分，这让李化龙多少有些委屈。好在李谪凡在自己面前一直恭敬有礼，这也许仅仅是一种手段，但李化龙已经无心计较了。谁让他是天子身边的人呢？
“你就别骗我了。陛下可是让我们共同料理辽东之事，思索对付女真人的法子。”
李谪凡笑道：“陛下是说过这样的话，不过我的想法陛下一定不会同意，大人您也不会赞成的。”
李化龙苦笑着摇摇头，他知道李谪凡的法子就是把女真人通通杀掉。真想不到如此风流俊赏的人会有如此血腥的想法。
“辽东这个地方是适宜农耕的，虽然天气冷了一点，但是对中原少地无地的农人来说，这肥沃的土地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中原少田，辽东少人，正该移民，朝廷不也正在怎么做吗？”李谪凡侃侃说道，“而那些女真人只会是阻碍，用刀除去他们比用恩德感化他们可容易多了。”
“有伤圣德。”李化龙说道，眼神愁怅地巡顾四周荒凉地景致。用刀解决问题是比用道德解决问题便捷，但是一个儒家弟子的道德绝对不容许自己做出那样血腥地的事来。即便从政治层面上来说，血腥的杀戮也不利于以后民族问题的处理。他虽如此想，但女真人却不大“配合”，尽管有互市，一些部落小股人马仍然时时进入内地抄掠，掠夺财物人口。抚顺诏讨衙门每日都能接到辽民要求惩罚女真的陈情书，而在京师，万历皇帝也发下御批，说“勿要辱没国家”。上下夹攻，让李化龙处境艰难，因此现在发生的事情让他下定决心，给天子和辽民一个交代。“女真如此猖獗，不可不加惩戒！讨伐不臣，就交给将军了。”
李谪凡满意的一笑，“小将明白。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他在万历身边呆久了，自然体会到万历的心思，感觉到他对女真的恨意。也许他身为天子考虑事情要顾及多方，但自己却没有那么多顾虑，正好在辽东痛快一场。
听到这句话，李化龙眉头微皱，终于没说什么。
李化龙眼神的微妙变化并没有逃过李谪凡的观察，他佯装不在乎地，转移了话题，说道：“大人实在担心战事的成败吗？我们虽然只有3000人，但建州女真各部还没有能与我相抗的，而且相信薛参将会带回准确的情报，如此李某虽不才，取胜是不成问题的。”
在李谪凡看来，对付女真的唯一难处就是情报的问题，由于风俗语言的不同，汉人间谍很难打入女真内部。大明现在关于女真的情报一是来自行走在女真部落的商队，一是来自一些亲明的女真部落，而这两者都有迟缓的毛病。为此，李谪凡还专门请求万历，要求锦衣卫将关于辽东的情报抄录一份就近交给他处理，又组建了专门的军情司，负责收集女真的情报。
李化龙对李谪凡的能力毫不怀疑，两年的共事已经让他了解到眼前这个青年男子并不是依靠容貌取得天子信任的。两年来，对女真的多次用兵都是由这个年青人谋划的，并都取得了胜利。
但是他作为建州诏讨使却在担心另外一个问题，打败女真易，驯服女真难；“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用在这里可以生动的反应女真的形势。要使女真完全归化大明，从此不再反叛，还需要思索武力外的手段。
天子交给自己的任务是让辽东永远归属大明，如同河南江南一样。刚到辽东之时，自己对此很有信心，以为用那十六字诀必然有效。但两年下来，他不由有了一些怀疑。
他不知道在他提出“施之以恩，结之以信，威之以兵，诱之以利”时，万历就明白这十六字诀不过是羁縻手段，最好的效果就是使女真像西南土司那样归顺，而最后仍然必须用兵。但出于培养人才的考虑，加之万历本身也没有太好的对策，万历还是将建州诏讨使的位置给了李化龙，也许这个人到了辽东后会琢磨出对付女真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