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辽东血战(二)
作者:慕容古董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318

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个不停,山原很快变色一片白色,呼啸的北风穿林越野,卷起满天的雪花,发出怪异的声响。

还是正午,天空已经很阴霾,仿佛临近黄昏。

建州诏讨司的议事大厅中摆放着一只巨大的火盆,盆中红色的木炭冒着看不见的火焰,木炭上还温着一个铜壶,里面装着绍兴的三十年陈酒,酒香弥漫着整个大厅。

在这样的天气,赏雪吃酒,是很有意趣的雅事。

但是,现在金环宇一点饮酒的心思都没有。他站在窗边,看着漫天的雪花,心思跟雪花一样乱。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儒衫让他看上去更加的单薄。

这样的人不该来东北这个苦寒的地方,建州诏讨司的长官李化龙看着金环宇的背影怜悯地想。金环宇虽然穿着儒衫,却不是文官,而是担任军队训导工作的书记官,负责整理文书以及教导士兵﹑宣传尊王攘夷之道﹑鼓动士气。在建州军中的地位仅次于李谪凡和薛论道。他是八月间到建州诏讨司的,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不过显然还没有适应李谪凡和薛论道的行事风格。

薛论道这时正一边饮酒一边大嚼烤好的鹿肉,大吃大喝,旁若无人。他喝一口惹酒,咽下一快鹿肉,砸砸嘴,说道:“环宇老弟,来,来,来,先吃一点热酒,暖暖身子,方好干事。”

李化龙也说道:“这雪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干着急也没用。且吃几杯酒,慢慢商议吧。”

金环宇微微皱了皱眉头,来到火盆前坐下。李化龙给了他一把小刀割肉,一个海碗吃酒。

绍兴黄酒并不辛辣,火烤的鹿肉也很鲜美,但金环宇吃得很斯文,如同大家闺秀,一举一动都有着节制,小心翼翼地,仿佛担心出错就会被人取笑似的。

薛论道看着好笑,大手在金环宇肩上一拍,笑道:“老弟,到了军中就得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这样,怎么能与我们这些大老粗打成一片?你在军中的日子还长呢,可不比诏讨使大人是文职,也不比校尉大人。”

金环宇笑笑不说话,李化龙笑喝道:“环宇好好的斯文孩子,可别让你教坏了。什么不比‘诏讨使大人是文职,也不比校尉大人’?大家都是为皇上出力,有什么不一样了。”

薛论道闻言,忙吞下口中的热酒,忍住了笑,说道:“那是,那是。”其实,又何必明说:建州诏讨司的几个人本来就不一样,不然现在那李谪凡如何能高卧帐中,让上司和同事在外边干等着?人家是天子的人,到辽东来不过是渡渡金,捞一点功勋,早晚会回到天子身边的;不比自己几个得长期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见气氛有些尴尬,金环宇忙说道:“参将,这一次该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薛论道放下酒碗,说道:“叶赫既然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碳火的火焰映红了金环宇的脸庞,“那为什么还不出兵,女真尼堪外兰的人马也到齐了,都在外边等着呢。兵贵神速,唐时李将军雪夜入蔡州,今日正可效仿,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薛论道饶有兴致的笑笑,说道:“那你再分析一下敌我形势。”

金环宇道:“自从今年春天李谪凡校尉大人进剿阿台以来,传檄女真诸部,联合朝鲜,大小数十战,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荡平建州和长白女真,设立卫所县官,释放奴隶,分发田地。如此功劳,正如天子诏书所说‘百年未有’。”

李化龙点点头,这半年多李谪凡薛论道二人的战绩他是亲眼所见的,平阿台,下赫图阿拉,斩王兀堂,破长白三部,灭完颜陈哲二部,如秋风卷落叶,真正大快人心,大展国威。现在建州地面的女真大小头领无不恭敬伺候大明,大明文书到处,无不奉行;命令通行无阻。

“但是,在海西女真四部中,只有哈达部倾心大明,其余辉发乌拉二部素来游移。叶赫本是蒙古后裔,与嫩江流域的科尔沁蒙古勾结,试图统一海西女真。先是用和亲的办法拉拢了辉发和乌拉。这一次哈达部王台病逝,叶赫勾结王台庶子孟格布禄,试图控制哈达,但是被我大明支持的虎尔罕挫败。叶赫不甘失败,又认为冬天天寒,大明不会大举出动,因此才联合科尔沁辉发乌拉诸部人马大举进攻哈达。”

“说得好。”一个带有几分慵懒的声音在背后说道。“诸部联军有三万余人,比建州诏讨司的人马多五倍,他们也是仗着这一点才敢侵犯哈达。”

李谪凡穿着一领白狐大衣,来到火盆边坐下,拿了金环宇的小刀割了一块鹿肉,一边吃一边说道:“从情报看,叶赫的野心恐怕不止要吞并哈达,还想统一女真,与我大明抗衡。“

李化龙惊道:“叶赫的实力在海西四部中并不占优,怎么有如此野心?”

“酒是好酒,鹿肉还不够火侯。”李谪凡道,“野心也是会增长的。叶赫一有蒙古撑腰,二来又有人煽风点火,三来也是被我逼的。”

“被校尉大人逼的?”

李谪凡轻描淡写的说道:“叶赫素来与大明关系不好,看我等破灭建州诸部,下一个就是它了,岂不着急?自然要作困兽斗,不光叶赫,辉发和乌拉这一次跟着叶赫走,也是这个心思。”

薛论道:“那不是找死嘛。不过,说有人搧风点火,可是阿台?”阿台这小子是兔子变的,薛论道几次追捕他,都让他给跑了。这让薛论道一直耿耿于怀。

李谪凡仰头喝一口酒,道:“有他的份,不过关键的人却不是他,而是努尔哈赤,赫图阿拉城的后代,叶赫部的女婿。我们攻打赫图阿拉之时,他恰好在李成梁军中,逃过一劫。这一次没有那么好运了。”眼中发出摄人的光芒,像是饥饿的野兽遇到了肥美的猎物。

薛论道金环宇感觉到李谪凡散发的异样。

他们不知道万历给李谪凡的秘旨:卿如斩杀努尔哈赤,即封为兰陵侯。弱冠投笔,雪满刀弓追单于;青年封侯,肥马轻裘傲王孙。多美丽的梦。在接到秘旨的那时,虽对万历如此“重视”努尔哈赤有几分不以为然,但万历既然交代下来,李谪凡自然会一丝不差的照办。

“好了。伙计们。”李谪凡起身,整个人变得严肃起来,“该出发了。”

薛论道道:“将军,我军兵力不占优,寒天大雪,火器又难以见效,出兵对我们不利。而且哈达部内乱后实力虽下降,但城池坚固,再坚守一段时间应该没有问题。不如再等一段时间,待天气回暖了,再发兵进击。”

李谪凡摸摸下巴,对李化龙金环宇说道:“两位的意见呢?”

李化龙心中同意薛论道的判断,让女真人狗咬狗不是既定的政策吗,相互削弱才对大明有利。不过不好直接反对李谪凡,说道:“我不通军事,军事上的事情还是由校尉做主。”

李谪凡目光转向金环宇。

金环宇本是一心要出兵的,但听薛论道的话也不无道理,辽东诏讨使只有五千明军,以及女部落的两三千人,兵力是有些单薄。在李谪凡的目光注视下,说道:“不如派人向辽东镇借些兵马,由开原出女真地界与我军会合。”

李谪凡一笑,“多余的兵力支援我们。”

走到窗户旁,看了一眼外面的茫茫雪野,说道:“哈达部虎尔罕不过中人之才,又新接任,在诸部的围攻下是坚持不了多久的。如果叶赫破灭哈达,将实力大增,加上科尔沁蒙古的支持,辉发和乌拉将奉其为首领,如此海西将无复为我大明所有。”

即便知道事情并没有这样严重,但是不知怎的,听李谪凡这样缓缓说来,薛论道金环宇三人不知不觉的感觉到了出兵的必要。

沙场老将薛论道做了最后的质疑:“但是我军并无优势,如有不测,恐怕建州也将受到叶赫的威胁。”

李谪凡转过身来,说道:“天寒地冻,女真人以为我不会出兵,如今我出兵,是出其不意,必然让其军心动摇。女真诸部围攻哈达已经有些日子了,屯于坚城之下,又是酷寒的天气,兵马疲敝伤损可想而知。且诸部联军,未必同心,号令未必如一,容易对付。一部奔北,极有可能全军败退。而且——”

他来到大堂上挂的地图前,道:“我也不准备前去救援哈达城,而是进兵这里!”

“叶赫城!”

“围魏救赵!”

“反客为主!”

叶赫城是叶赫部的老巢,妻子儿女金银珠宝皆在此,是根本之地。若是明军袭击叶赫部,诸部联军必然撤军救援,如此哈达之围自然而然的解了。

薛论道点点头。

李谪凡一笑,道:“传令下去,骑兵弓弩兵全体出动,火器兵中通弓弩的也一并出动。皆准备强弓硬弩!带三日的粮食,一个时辰后出发。其余人等留守赫图阿拉城。”

“那尼堪外兰以及其它的女真兵呢?”金环宇问道。

“他们么?”李谪凡想了一想道,“选五百精锐随军,由我统领,其余人等遣回。哦,对了,让尼堪外兰留下。”

哈达城下。

望着发黑的哈达城墙,努尔哈赤有些徜徉。他知道城墙发黑是因为染有太多的鲜血,这让他想起了表兄阿台的话:明军攻破赫图阿拉城,城墙都黑了。

微微叹了一口气,赫图阿拉是在明军和尼堪外兰虎尔罕等联军的围困下,让大炮给攻下的。眼前的哈达城并不比赫图阿拉更坚固,但是诸部联军没有巨炮,围攻了一个多月都还没有攻下。这接连下个不停的大雪,让攻城更加困难,头领们还有宽大温暖的帐篷住,一般的士兵就只能住在简单漏风的帐子中,忍受着寒风和大雪的折磨。

联军的士气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士兵开始逃跑,就连一些部落的头领也有了怨言,他们是在冒遭到明军报复的情况下答应一起进攻哈达部的,现在久攻不下,也就有了动摇。要不是科尔沁的明安和叶赫的清佳努和杨佳努的压制,联军恐怕早就散了。

想到清佳努和杨佳努,原本面无表情的努尔哈赤冷笑两声,这两个庸才!虽然他们收留了努尔哈赤,但努尔哈赤并不感谢他们。难道他们收留自己,将女儿嫁给自己是按了什么好心呢?两个人不过是想借自己的名头吞并建州女真。不过自己也不是那么好控制的,努尔哈赤心中冷笑。

与这些部落联军首领相处久了,努尔哈赤已经看清楚了他们的嘴脸,才干和野心。在他看来,他们都统统是不中用的人,现在虽然有力量,终于是给人做嫁衣。努尔哈赤在汉地颇读过几本小说,比如《三国演义》之类的,就更加瞧不起现在的女真头领。只不过现在自己力量下,才看你们的脸色,终有一日会让你们感到我的力量的。

“磕.磕.磕”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用回头,听脚步就知道是自己的表兄阿台。同样家破人亡,寄人篱下的可怜人。

“来喝一口。”阿台攀着努尔哈赤的肩膀,满嘴酒气地说道。他几次逃过明军的追杀,最后才狼狈地躲到了叶赫部。不过叶赫对他可不像对努尔哈赤那麽礼遇。就像养一只狗那样养着。

努尔哈赤有些厌恶地拨开了阿台的手,说道:“随时都可能打仗,怎么喝这么多酒?等打赢了,再喝个痛快。”

“赢不了,赢不了,明军有大炮,大炮,‘轰’的一下就全完了,完完了,赫图阿拉就是这样完了的,哈,全完了,哈哈……”

看着又是笑又是哭的阿台,努尔哈赤胸中火起,他一把抓住阿台的狼皮衣领,喝问道:“你的父亲是谁杀的!你的妻子呢?你的部民呢?你这个懦夫,不去报仇,不去抢回失去的一切,却在这里喝酒,你这个懦夫!”

“懦夫,哈,懦夫,我是懦夫。那你呢,叶赫部的新女婿?哈,哈……”

努尔哈赤松开了手,怒气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台放肆地笑着,跄跄踉踉地跑开了。

努尔哈赤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阿台地话,他将目光再次投向了风雪中的哈达城。他想,如是攻破了哈达城,该如何处置虎尔罕呢?这个攻破赫图阿拉的帮凶?还有尼堪外兰这个可恶的包衣,还有大明的将领,还有现在是自己的盟有的乌拉和辉发的两部首领。

——想到将仇人一一击败灭亡,他才好受一点。

“贝勒爷,请到大帐议事。”

努尔哈赤回过神来,见是叶赫清佳努的亲兵,问道:“什么事?”

那满身污泥,散发着臭气的亲兵摇摇头。

掀开大帐的幕布,就感到与外面截然不同的温暖,环视帐内:蒙古科尔沁贝勒翁果岱、莽古斯、明安,叶赫贝勒清佳努、杨佳努,乌拉贝勒布占泰,辉发贝勒拜吉达里,都已经到了。穿着裁剪不一的貂皮衣裳,环坐帐中。

眼见清佳努杨佳努二人面有忧色,努尔哈赤问道:“出什么事了?”然后才在末尾的位置坐了。

“赫图阿拉那边有消息过来,说是李谪凡已经发兵攻打叶赫城。”清佳努说道,虽然没有说出是谁送来的信息,但焦虑的语气表明他是相信这个消息的。

“怎么会?这么大的雪都可以冻死老狗,李谪凡那些残弱的汉人怎敢出兵?”乌拉贝勒布占泰哈哈笑道。乌拉在海西女真四部中距离建州最远,于明朝的关系也是相当的疏离。

几个蒙古贝勒也道:“这大寒的天,李谪凡该不会出兵吧?是不是看着哈达城要破了,使这个诡计让我们退兵?”

杨佳努心中也如此想,却决定不下。退兵,舍不得哈达这块肥肉,而且要是李谪凡没有出兵,那叶赫以后就要被耻笑;如果不退兵,要是叶赫城被攻破,后果也不堪设想。说道:“不如分兵,一面回援,一面继续围困哈达城。”

众人都摇头。现在围困哈达的人马还有两万多人,分兵后就失去兵力优势,既攻不下哈达城,也可能救不了叶赫城。

努尔哈赤心中冷笑。

清佳努见了,道:“努尔哈赤你有什么话说?”

“在座的与李谪凡交手不是一天两天了,没见过他是怎么扫灭建州女真的么?”努尔哈赤道,“他才不会管哈达部的死活呢?趁机灭了叶赫才是他的目标。”

一席话说得清佳努杨佳努变了脸色。

辉发贝勒拜吉达里这时也说道:“我看李谪凡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极有可能真的出兵了。”

清佳努杨佳努两兄弟对视一眼,道:“退兵!蒙古和女真人弓马天下第一,还怕他李谪凡。诸位贝勒,可愿助叶赫一臂之力?”

努尔哈赤赶紧添了一句:“叶赫灭了,下一个就轮到你们了。”

于是,近三万大军一夕之间卷席北归,走得干干净净。城中的虎尔罕松了一口气,仍不敢开城门,用筐子从城墙上吊下一人一骑,派往赫图阿拉报信。

“他***,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谢胜国心中骂了一句。他已经在冰天雪地里站了一个时辰了,虽然穿的是大明军队配置的皮制毡靴,但双脚还是冻得麻木了,手指也有些不停使唤。

一旁的主将李谪凡不知道自己亲兵的腹诽,仍然站在马上,用千里镜观察着远方。满天飞舞的雪花降低了可见度,但他还是看见了一条不快不满移动的黑线。俊俏的嘴角弯了一下,说道:“全军准备。骑兵下马备战,刀出鞘,弓上弦!”

命令一人接一人的小声传递下去。

在决定出兵后,李谪凡带着四千精通弓箭的士兵出发,但是他并没有直接扑向叶赫城。而是来到了叶赫回军的必经路线上,这是叶赫进军哈达走过的路线,紧急回军不可能不走这条线。然后亲自勘查地形,选择了这样一个地方。一个缓慢的斜坡,右边是一条不知名的河流,结冰的河面上白森森的一片,左边是一片森林。李谪凡选定这里后,一面派出斥候侦察诸部联军的动向,一面加筑工事。

他将军队分成三队,第一第二两个小队每队一千五百人,并排在阵前,分别由薛论道和金环宇率领。第三队一千人由自己率领,驻扎在缓坡的上面,成一个品字形。前面两个小队都是将骑兵放在了前面,弓兵和努手分列在左中后,按照梯队形式向前排列,形成密集的火力。而自己率领的小队则是将弓弩手放在中央,四百骑兵布置两翼,作为预备队。如果女真人冲到阵前,就由排在两个分队前面的骑兵步战对付;如果冲破了前面的两个小队,就由预备队出击。

在一阵轻微的骚动之后,阵地又回复了宁静。是战前的死寂。大雪很快将这一群黑色的军人“掩盖”了。

李谪凡从马上下来,捏了捏有些僵的手指,取出了雕弓和具有个人特色的红色羽箭。

上弦,引弓。

女真人的行军的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女真联军排着冗长的行进纵队,在没有任何侦察警戒的情况下,毫无准备地踏入明军作战阵地。

李谪凡看见了熟悉的面孔,不久前还跟着自己攻打长白部的辉发贝勒拜吉达里,现在正骑马走在前头。

“你自己选的。”

温柔的放开手,红色羽箭飞驰而出,拜吉达里应声落马。

战事就此开始。

在明军的第一轮弓箭攻击下,最前面的诸部联军很快被射杀大半,而跟在后面的联军士兵见前有阻击,想都没想,就一窝蜂的冲了上来,一个接一个,一群接一群,排着乱七八糟的队形向明军发起了冲锋。

但刚冲出去几步,就不断有骑士马失前蹄,掉下马来,发出一声身惨叫。

白雪覆盖的大地并不是平坦一片,李谪凡选定这一片地方作为战场时,就让人在阵地前方挖了陷阱,坑道,设置拒马暗器,将原本平坦的雪地地面变成难以通过的死亡地带。

滚滚而来的马蹄把那些掉下马的女真人踩成了肉泥,踏着同伴尸骨冲锋的联军又发现明军雨一般的箭落在他们身上,又快又有力,能轻易的穿过他们身上的兽皮和简单的铠甲。越来越多的人掉下马来,然后被身后冲来的骑兵踩杀。

所有的明军都使用弓弩。就连排在队伍前面的骑兵也不例外,他们下马,以马匹为依靠,向前方冲来的部落联军射击。下马射箭的骑兵不光增加了明军的火力,也稳定了明军的军心:面对大规模的骑兵冲锋,步兵弓兵逃生的机会远远比骑兵小,现在骑兵下马,就是在告诉自己的同伴,骑兵不会丢下弓箭兵不管!

在经过了最初的一点恐怖后,弓箭兵和弩兵镇定下来,开始发动攻击。寒冷让他们身体关节僵硬,射出的箭的准头也差了几分,但是面对汹涌而来的骑兵,准头已经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速度!经过戚继光艰苦训练和严格纪律要求的士兵们,正是这一方面的优秀者。经过成千上万次的训练,他们的技术已经不下于天生的射手;而且由于训练,他们已经将动作简化到了最有效的地步,这一点或许比眼前的对手还要出色。再加上优良的弓箭和弩箭,明军在武器上大大占有优势。

连绵不断的箭雨阻挡了女真人的进攻,一段短短的距离成了部落联军无法穿过的死地。即便有几个幸运的骑士冲了过来,也很快的被手持长柄唐刀的骑兵步战解决掉。

也许是明军强大的弓弩刺激了弓马民族的自尊,也许是联军现在根本无法指挥队伍。联军部队依然毫无道理地一批接着一批冲进了这场可怕的混战之中,并相继被明军的乱箭所击中。雪地,坑洼,尸体,脱缰的战马,箭雨,阻挡了他们前进的速度。他们越是疯狂的进攻,受到的损失就越大。

这时,一队骑兵试图从结冰的河面发动进攻,他们小心翼翼的驱马踏上冰面,一边开弓射箭,一面前进。而另外一队联军骑兵则下马,试图穿过右边的树林,从明军的侧翼发动攻击。

李谪凡注视着战场上发生的一切,看着诸部联军的动向,说道:“早该如此了。不过我既然选在这里,怎么会没有准备了。”前面两个和后面的三个小队的弓弩手,是可以全防卫射击的。就算女真骑兵穿过树林,也仍在明军弓箭的射杀范围内。尽管如此,他还是将留着的四百预备队派到了阵地的左翼,阻击试图穿过树林的女真人。

薛论道也注意到了这股女真人,在他的指挥下,明军的箭雨扩大了范围。下马步战的女真人与明军展开对射,但是他们的大多数箭并没有射中目标,而且即便射中也很难对有三层护甲的明军造成伤害。很快,他们便被赶了回去,而冲进树林的女真人在发出一声身惨叫之后,再没有出来。

“我岂会留下空挡让你转。”李谪凡这样想,就听见“喀啦啦”的声音。

冰面破了,河上大批的骑士掉进水中。

这一段冰面昨天夜里被李谪凡用炸弹炸开,虽然重新凝结,但并不坚固。

落水的骑士有的头在水面上冒一下就再也看不见了。有的攀着马脖子,浮在水中,奋力向上爬。跟在后面的骑士慌忙退回岸上,冲在前面的几个骑兵侥幸没有落水,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