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闻言,松了一口气。王国光是吏部尚书,他没有涉案,就表示吏部还没有大规模的“沦陷”。吏部掌管官吏的升迁黜免,权力极大,往往与内阁相抗衡;在行政上,吏部也与其他五部保持距离,自成一系,以保持不受外部势力的干涉。默想了一下,万历道:“既然证据确凿,就依法办理吧,交给督察院和刑部负责。”
陈于陛抢道:“陛下——”
万历知其意,摆手道:“朕意已决。邹卿,你且退下,朕的旨意即日就会下达。”
邹元标恭敬地退了出去。
安歧乃道:“陛下,王篆是张敬修的儿女亲家,素来为首辅亲近,现在处理他,恐怕一些大臣会借机发难,平生风波。不如稍缓几日再处理王篆。”
万历转问陈于陛,“你也是这般认为的么?”
陈于陛道:“陛下明鉴,首辅辅政多年,打击不法,肃清吏治,奸佞之人多心怀怨恨。臣担心他们会通过攻击王篆攻击首辅。”
“朕岂不明白这些,只是**不得不严惩,不论他是何人,有何背景。”万历坐端正了身体,**的危害不用多说,打击**的艰难也人人知道,这时候就更需要君主的决心和坚持。执政数年来,万历对此是念念不忘,各种手段并用,遏止**之风。王篆身为侍郎,这般贪渎,怎能宽恕!
“首辅的面子,朕自会顾及。”万历扫视了三人一眼,问道:“若以首辅比古代贤相,诸卿以为可比谁?”
三人斟酌了一下,由陈于陛回道:“大抵可比周公和诸葛武侯。”
万历摇摇头,浅笑道:“功业相似,而私德则远远不及。白璧微瑕,一生行迹,受人攻击之处不少。”
陈于陛,安歧等人皆是默然。张居正私德确实有不少地方授人口实。安歧管理着锦衣卫,专门刺探大臣**,这方面就了解得更多了。
万历接着说道:“瑕不掩瑜,朕岂会忘记先生的大功?朕答应过先生,要看顾他的子孙,自不会食言。就算有人攻击先生,朕也不会动心。他们要放肆,就让他们一齐来吧。”他记得历史上张居正的下场极为悲惨,定罪抄家,子孙遭殃。不过在这个时空,那样的惨剧不会再发生了。
说着,从桌子上翻出一本折子来,摊开了,凝视着里面的内容,右手食指轻扣桌面,笃笃的声音落在三人心上,牵引着他们心脏的跳动。过了好一阵子,万历才将折子传给安歧道:“你尽快查查这些人有无贪污渎职等罪状,查明白了尽快回覆。”
也许是感觉道万历隐藏的杀机,安歧不安地接过折子,翻开一看,讶道:“陛下,这——”
万历冷笑一声,道:“这些人都是要黜谪的,用锦衣卫不过是寻个正大的名目,你照办就是。“
“臣遵旨。”安歧不敢多说,忙将折子小心地收起来。一旁陈于陛唐郎十分好奇,但万历没有给他们看,他们也不便多问,心中却猜测不已。不知是哪些大臣因何失去了天子的信任,将要被降职罢免,甚至将被处死。
陈于陛见气氛有些尴尬,便要告退,万历突然问道:“近来朝中大臣可有什么议论?”
陈于陛明白万历是想知道朝臣对久久不任命首辅的反应,即便说道:“诸位大臣因首辅未定,都心怀疑惧。诸多公事也受了影响。”
“民间舆论如何?”
安歧回道:“也是议论纷纷,猜测谁将出任首辅。”
“哦,那申阁老和王阁老的呼声想必最高了。”
陈于陛脸上一红。安歧犹豫了一下,道:“前几日,两位阁老的呼声最高,近日却有了变化。几乎稍有名望的大臣都有了呼声,而其中上升最快的就是内务大臣陈大人了。”
陈于陛汗浆立出,忙上前跪下道:“陛下明鉴。臣才弱德暗,微知尽心王事,献上绵薄之力,岂敢奢望首辅的大位。市井传言,捕风捉影,不可听信。”
万历瞟了安歧一眼,安歧面不改色。乃笑道:“朕知,朕知。你起来吧。”见陈于陛局促不已,又调笑道:“阁老,阁老,必然是年老多须的人。元忠年轻,面白无须,怎做得阁老?”他心中却想:陈于陛才干不错,只是太年轻,过几年再引如内阁吧。
安歧唐郎闻言微笑,陈于陛也勉强一笑,道:“陛下,这首辅一位还需早日决定,以免朝中大臣猜度,仿碍公事。”他更深的忧虑是大臣们为了争斗首辅的位置,党同伐异,引发党争。素不知万历也是同样顾虑党争,才迟迟未下决定。安歧掌握的情报多一些,对万历如此安排的用意,心中若有所悟,忍住了不言。唐郎素来后知后觉察,对此又不关心,如置身事外,姑望听之而已。
万历露齿笑道:“朕明白了。”诚如陈于陛所言,首辅的人选应该早定。自己是一国之君,要对社稷人民负责,有许多大事要抓紧去做,不能再在这内政夺权之事上浪费太多精力。
露齿微笑是决心已下的表情,三人久在万历身边,自然明白。陈于陛放下心来,即便与安歧等告退了,各自公干去了。
万历又批阅了十多道折子,用了午膳,便带了安宁,到西内各宫殿楼台间先咣,一来舒缓身心,二来思考问题。其时天气尚寒,宫中花木多还未回青,到是山石经过寒冬的摧残屹立不到,多了几分峥嵘风貌。
见万历有些怅怅,安宁说道:“皇上,不如出去逛逛,秦枭他们那一伙人总有好玩的。”常陪万历出宫游玩,让安宁的心也野了,越来越不喜欢巍峨的宫墙。
万历笑道:“小鬼头,秦枭是富贵散人,朕那有那么多空闲?还有,以后这些话可别让大臣们知道了,不然有你的好受。”要是言官知道了安宁如此引诱天子游幸,不上折子将他淹没了才怪。
“不是看陛下闷吗。”安宁顽皮地吐吐舌头道,“也是为皇上分忧。”
“是泥闷了吧?”万历笑道,只要安宁不干涉政治,顽皮几分,放肆一点也没有关系。就听见遥遥的传来一阵乐声,隐隐约约的,甚是动听,乃问道:“是何人作乐?”
一厢的侍卫飞快打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