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乃趴在自己卧室的床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把脸埋在枕头里,全身放松,就这样过了几秒——
“……要阻止和麻吗……”
当然,这呢喃只有她自己听得见。她再次叹了口气。
绫乃缓缓地翻过身,仰卧着。把双手举到眼前,遮住日光灯的光。
(要怎么办啊……)
她霸气全无的默默抽泣着。想来想去,胜算都微乎其微。究竟是谁说要阻止这个男人的啊,尤其是在这个男人丧失了理智的情况下。
回想起傍晚的对话,绫乃第三次叹了口气。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炼——?”
“去阻止哥哥吧。”
刚一进屋,炼就这样宣布,连回家的招呼都没打。
由于事出突然,绫乃瞪圆双眼盯着炼。而后紧蹙眉头。
炼的眼神中,闪现出和那时同样的决意的光芒。
绫乃一脸愁云,她身边的雾香则用锐利的眼神看着炼。以向他确认事实一样的口吻问道:
“见到他了吗?”
炼默默地点头。
“在新宿,他狠狠地教训了五个貌似能力者的人,想从他们身上套出关于万魔殿的情报。”
“——这不是常有的事吗。”
绫乃并不明白炼为何神色如此凝重,用轻松的口气回答道。
可是,炼没有笑,一脸严肃地回答。
“不一样。”
虽无迷茫,他的眼中却闪现出悲痛而忧虑的神色。
“那是不一样的。”
“……炼?”
“——是吗。”
相对于感到困惑的绫乃,雾香尽管也感到沮丧,但却镇静地接受了炼所说的话。
绫乃转而凑近雾香,向她逼问道:
“我说,橘警视?”
“什么事?”
雾香端起凉透的茶喝了一口,平静地回答道。
“其实也没什么好吃惊的吧。只不过是推测出来的可能性变成已确定的事实罢了。”
“你说已确定……”
“和麻变了——应该说是恢复老样子。不但对炼的劝阻充耳不闻,甚至威胁说要是妨碍他的话,连炼一起收拾——差不多就是这样。”
雾香把目光转向炼,以求证自己所说的话是否属实。炼轻微而确定地点了点头。
“和麻竟然……这样对炼?”
绫乃呆住了,这种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根本无法想像会有这种事。和麻有多么溺爱炼,绫乃是最清楚不过的。他比任何人都疼爱炼,视之如同掌上明珠——
“这种事……怎么可能。”
“这就是事实,承认吧。”
然而,现实却如此残酷。雾香的话犹如当头棒喝,使绫乃回过神来。
“炼……?”
是想安慰受到创伤的少年,还是想否定噩梦般的现实——绫乃自己也不清楚。她寻找着炼的身影。
他就在眼前。
炼靠近发呆的绫乃。他跪在地板上,用认真的眼神凝视着绫乃。
“我要阻止哥哥。”
炼的语气里包含着不变的决心,他毫不犹豫地说道:
“哥哥会生气,想报仇,也许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就算这么做,也不会有人得到幸福,不会有人高兴,只会使悲伤的人增加而已。”
“嗯……是啊。”
“我希望哥哥对我笑,希望他幸福!所以,一定不能让这种事——”
绫乃好像被向她靠近的炼的气势压倒一般,一步步往后退。
她非常理解这种心情。可即使是这样——
“可是,要怎么做?”
要是有办法的话请务必告诉我。有“阻止”他的办法的话。
如果只是杀掉他的话或许还有办法。自己和炼,再加上严马一起动手的话,就算是契约者也抵挡不住。
可是——要生擒他的话。
对人类来说是不可能的,完全是天方夜谭。绫乃是这么认为的。至少,对于只擅长攻击的炎术师来说是这样。
“——我说,绫乃小姐。”
提到这件事,一脸吃惊的雾香插出句话。
“你从一开始就满脑子用武力解决的念头吗?”
“那你说还有什么办法?”
绫乃像受到愚弄一样,涨红了脸。
“他连炼的话都听不进去。我说什么还不都是白搭。”
“……不,所以说呢,我希望用绫乃小姐的‘爱’让和麻清醒过来。”
“抱歉,这可不是我的专长。”
绫乃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雾香和炼一起把责难的目光投向了她。
“绫乃小姐,你不也希望和麻恢复常态吗?”
“我当然希望,可是你不会是要我柔情似水的看着他说‘忘了翠铃吧,看着我。’吧。”
“没错。”
“死也不干!”
炼用悲伤的眼神看着立刻回绝的绫乃。
“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就这么讨厌哥哥吗?”
“这不是喜欢或者讨厌的问题!要是说出这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就算是平时的和麻也会嗤之以鼻的。这不明摆着是没用的吗?”
“正是因为不是平时的和麻,所以才有用。”
“不可能的。”
绫乃对雾香的话置之不理。
“那家伙根本没把我当‘女人’看。”
“……不管怎么说。”
雾香故意避开直接的回答,对绫乃和炼说道:
“和麻的事就交给你们了。随你们怎么做——总之想想办法。”
“好的。”
“…………”
绫乃看都没看大声回答的炼,而是冷冷地瞪着雾香。不过雾香对她的态度毫不介意,她满意地点点头。炼双眼放光地握住绫乃的手说:
“姐姐,一起加油吧!”
“………………”
绫乃无语地看着干劲十足的少年,在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
绫乃倒在床上辗转反侧,思考着自己该做的事,以及能做的事。
无论怎么想,自己都没办法阻止和麻。可是——
——我要阻止哥哥——
她想起炼那充满决心的话语。炼也知道自己与的麻的实力天差地别,要阻止和麻简直难于登天吧。
即便如此,炼仍然说“一定要阻止”和麻。炼就这么断定和麻的危险性吗。无论是对周围的人,还是对和麻自身来说——
“那家伙究竟在搞什么嘛——”
她想起都厅倒塌之时和麻的样子。愤怒、憎恶以及悲哀——各种思绪交织。她的表情复杂而充满担忧,若是被平时的和麻看到的话,都会感到难以相信。
相信这只是暂性的。他马上就会重新振作起来了。因为和麻就是和麻,不会有问题的——
绫乃这样坚信着。
可是,冷静地想想,和麻只不过二十二岁。这个岁数的人一般只能被叫做“毛头小子”。他那样执着的追求着绝对的力量,是不是太乱来了。
回想一下,以前和麻也有过情绪失控的时候,例如在暗地里操纵失去理性的大神操的男子米海尔?哈雷报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又例如绫乃给“翠铃”致命一击的时候——
“……啊……”
由于想起了不快的回忆,绫乃再次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无力地呻吟。
翠铃——绫乃必须面对的“敌人”。因死亡而被神化了的少女。以此为对手,究竟该怎样做才能让和麻回心转意呢。
(再说,为什么我非得这么做不可。)
我理解和麻的心情,这样说也许有点自以为是,但是我理解他的伤痛。可是,就算这样,也不能纵容他肆意妄为。
因为和麻,七濑才会被绑架。这位本不应与他们的世界有关的普通少女,被卷入了战争中。
无论以什么样的理由,这都是无法原谅的。
(——决定了,还是得教训教训他。)
绫乃用双手使劲抓起枕头,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就算毫无胜算,也总比另一个根本想不出具体对策的选择要强,至少可以解解气。
就像是已经解决了一个问题一样,绫乃转而考虑另一件事。她现在最担心的,是被内海绑架的好友七濑的人身安全——
(七濑她,不会有事吧——)
2
空间弥漫着沉重的寂静。
残破不堪的地下废弃建筑,这本是被空虚支配的空间,如今却充斥着异样的沉寂。
大约有一百聚集在宽敞的大厅里,营造了这样沉寂的气氛。
一百个人就有一百种沉寂。与空虚的沉寂明显不同,这是一种使人感到压迫的沉寂。
然而——沉寂又各有各的不同。沉寂仅仅是由于气氛和氛围而强制产生的,这些人决不是一个井然有序的团体。
确切的说是正好相反。虽然其中也有组成小群体的人,不过大多数都是独来独往,如同孤狼一样,自打从娘胎出来就不知道合作为何物的家伙。
以新宿为舞台胡作非为的资格者们——全员聚集于此,无一个缺席。
这本来是不可能的事。这些把自身以外的所有人都视为经验值的家伙齐聚一堂,不发生欧斗才怪。
然而,他们只是默默地等待着。并非强制,却取消了一切预定计划聚集在一起。没有命令,却不互相争斗,只是静静地等在这里。
没人对这种不自然的氛围抱有疑问。
在这资格者齐聚一堂的地方,却混进了一名普通的人类。——也许不能算做是普通,不过至少不是资格者。
她的眼神若无其事的游移着,尽量不让其他人察觉。
大厅内挤满了本性凶恶的人。里面没有电灯,堆放在大厅各处的篝火忽明忽暗地照着室内。
气氛异常紧张,恐怕只要扔一颗鞭炮进去,就立刻会引发大火拼。在这可谓一触即发的情况下,她想道:
(——在这种地下室放火,空气流通没问题吧?)
和平时一样的独特思维方式,在这种时候依然没有半点紧张感。这位精神构造异于常人的女孩不是别人,正是绫乃的好友筱宫由香里。
不过,和平时一样的只是内心,外表已经彻底改变了。
她一身黑色的皮夹克及黑色迷你裙,脚穿细高跟短靴。由于没穿长袜,腿部的肌肤裸露着,全套黑色装束与雪白的肌肤形成强烈对比,透出淫糜的气息。
施过妆的脸绷得紧紧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细长的墨镜,现在的她与平日那个稳重的少女完全判若两人。浑身散发出成熟女性一般迷人性感气息的她,给人一种“大姐头”的感觉。
正是因为这样,由香里才能够大摇大摆地混进资格者中,无所顾忌地进行着间谍活动——虽然目前没一个人说话,什么情报都没得到。
突然——沉寂被打破了。
(——?)
由香里尽管感到吃惊,却仍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
资格都们都加强了戒备,用尖锐的眼神四处扫视,无一人例外。看样子,是觉察到了某种普通人无法感知的气息。
“在哪里……”
“接近了……”
四处观望的资格者们既没有交头结耳也没有等到任何信号却不约而同把视线集中到同一个方向。
墙壁。
而在由香里看来,那没什么异常,只是普通的墙壁而已。冰冷的,立在地面上的灰色墙壁。没什么好看的,也没什么值得一提——
(咦?什么?怎么了——)
一头雾水的由香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异样感。她再次把目光投向了那堵成为了视线焦点的墙,以及墙的周围。
“——啊!”
她突然意识到了。
墙壁前面一个人也没有。
并不是由于视线都集中在墙上的缘故。从一开始,墙的前面就空无一人。尽管房间内人多得透不过气来。
注意到的话其实一目了然。这是舞台,听到演出开始的铃声,观众们都把目光转向舞台,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
实实在在的舞台装置,明明摆摆的空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比起这个,由香里更害怕的是自己竟然不能觉察到这么明显的异常。
思维被打乱了。如果是被下了迷幻剂倒还好,要是中了魔法的话就完全没有对策了。
可是,如果现在逃跑的话,潜入就没有意义了。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再次确认了逃跑路线,等待事态的发展。
突然,异变发生了。
在众人注视下的灰色墙壁。其冰冷而坚硬的表面开始泛起波纹,摇曳起伏着,犹如对热情的目光感到害羞一样。
不规则的起伏徐徐呈同心圆状向外推移,将直径两米多的内环与外部隔离开。
之后——
穿过泛起波纹的混凝土之门,他——他们——出现了。
魔法使。完全就是童话中魔法使的样子。身上裹着黑色的斗篷。面容因深藏于兜帽之下而无法看到。更值得注意的是,手上拿着弯曲的木杖。
全场的人都看到其身形。哪怕是离舞台最远的人,视线也能毫无阻碍地看到穿斗篷的人的全身。
因为,“魔法使”是浮在空中的。就像空中有某种无形的立足点平稳的支撑着他。
哗啦——从资格者们的口中发出各种根本不能称作语言的声音。
尽管他们可能使用各种各样的异能,但那些能力却是单纯而易使的。像穿越墙壁、空间跳跃以及浮在空中等能力,他们是不具备的。
自身不具备,就算有也无法熟练使用。这样玄妙的力量,这个人竟然能够轻而易举地使用——
资格者们瞪大眼睛盯着“魔法使”,眼神中充满了绝对强者的敬畏与恐惧,以及由此产生的敌忾心。
黑斗篷泰然接受着这样的目光。高涨的杀气,使空气如带电般噼叭作响。
然而,另一方面。
(哇——哇——哇——)
由香里呆呆地注视着站在“魔法使”背后的少女。
身着煸人**的捆绑装,手执长戟,虽然外表格外醒目,却不知是不是由于像人偶一样缺乏生气的原因,没人留意她。
对于这位被散发出压倒性存在感的“魔法使”如仆人一般控制住的少女,由香里非常熟悉。
她就是由香里以及绫乃的好友,被内海绑架后杳无音信的少女。
(七、七濑……)
她正是久远七濑本人。
然而,就算找到她,由香里也高兴不起来。七濑明显不正常。完全感觉不到往日她那种意志和活力。
眼前的久远七濑,只是一具空壳而已。由香里盯着黑色魔法使,身体因好友受到的非人待遇而愤怒地颤抖着。
(啊——这么那个人是内海?)
只要七濑像仆人一样跟在他身边,这种可能性就极高。由香里极力想窥视他隐藏在兜帽下的真容,然而还是无法看清那张被阴影遮住的脸。
冒点风险再凑近一些——由香里正这样想着的时候。魔法使轻轻举起木杖。仅仅是这样一个动作,就使喧哗嘈杂的室内变得鸦雀无声。
如果要问是谁在统治这个空间,毫无疑问,那就是强大致极的影响力。
“被选中的人们!”
“魔法使”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房间的各个角落。
“各位能够赏脸来到这里。请容我代表万魔殿主人贝撒琉斯对各位表示感谢。”
听到他自称万魔殿的代理者,资格者们全都惊愕的叫出声来。
“我叫‘大魔术师’。和你们一样是异能者。不过——是第四阶位。”
“什么!?”
听到这,四处爆发出惊奇的喊叫声。这也难怪。聚集于此的人——换句话说,能够确定的只有第一阶位和第二阶位。连第三阶位的存在都还只是传闻,第四阶位的存在更是等于妄想。不,是曾经等于。到这个时候为止。
“不,不可能!”
反驳声从某处传来。
“你这样的家伙,我连听都没听说过!怎么可能有人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能够积攒到足以进行三次转职的经验值!”
“…………”
“大魔术师”轻轻晃了晃肩。
无法看到他隐藏在兜帽中的面容。然而每个人都感觉得到“大魔术师”脸上挂着嘲笑和表情。
“你这家伙……!”
“像你们这种没有天份的家伙,也许必须通过战斗来使身体适应。而我却不同。”
“大魔术师”故意用充满优越感的口气,把情绪激动的男子说得哑口无言。
“本来所谓的经验值,只不过是没有才能的人使自己的身体适应力量这一行为的别称而已。因为要将魔力这种自己本不具有的东西注入体内,就必须花费相应的时间来反复进行细微调整。”
他就像在叙述众所周知的事实一样说出了以前从来没人知道的升级系统,听到这番话,资格者们无言以对。
拥有比自己更高深、更详尽的知识——这就是“大魔术师”在万魔殿、在一连串发生的事态中都处于接近中枢位置的最有力证明。
“不过,我是不同的。生来就具有伟大才能的我,不用调整就可以接受并控制强大的力量。
明白吗?真正优秀的人是不需要什么艰苦努力的,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特权,才被称为天才。”
“……!”
傲慢的话语激怒了资格者们。而后,几个脾气暴躁的人跳起来向浮在空中的“大魔术师”发起攻击。
“老子不说话……”
“你就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到最后,也没人知道他们的能力是什么。还没近身,“大魔术师”周围的球状障壁就闪出光芒,将所有袭来的人弹飞。
“我的周围持久地张着结界。以第二阶位的攻击力是无法贯穿它的。”
“……”
资格者们——特别是想接着进攻的人,面无血色的看看“大魔法师”,又看看攻击被反弹的数人。
并不只是攻击被防住那么简间,几个人都受了非同寻常的伤。他们抽搐痉挛着,发出垂死一般的哀嚎。
“那么,现在开始传达万魔殿主人贝撒琉斯的旨意。”
“大魔术师”若无其事地转换了话题。意识到这是本次聚会的主题,所有人无一例外的竖起耳朵倾听。
“三天后——”
大厅恢复安静,传旨都朗声说道:
“现在开始七十二小时后,万魔殿将降临于物质世界。地点是新宿中央公园。”
“大魔术师”停顿片刻,似乎是要给听众思考的时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继续说道:
“为了庆祝降临,我将赐予汝等一份厚礼。渴望得到力量者,就尽管来万魔殿吧。我将赐予头一个到达者究极的力量,这是无人可挡、绝对无敌的力量。”
在“大魔术师”说完话的同时,整个大厅沸腾了。
究极的力量。无人可挡、绝对无敌的力量。
——我想得到。
所有人像计算好了一样,同时这样想道。我想得到。无论如何也要得到。可是,为此——
“……”
“…………”
凶光四射的眼神交汇在一起。比赛开始了。为了排除障碍,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下手为强。
然而——就在同时,他们意识到了谁才是最大的障碍。
成为所有人视线焦点的“大魔术师”颤动着身体狂笑。
“没错,胜利是我的。”
他的语气就好像在宣布已成定局的事实。
“我会把你们全部踢开,第一个进入万魔殿。这样我将得到更强的力量,升至第五阶位——登是觉醒者之位。”
“……!”
“不过,你们也是有希望的。谁能打倒我,就毫无疑问能成为最强的人。要逃跑的话,我也不会阻止,不过——”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耸了耸肩。带有明显挑衅性的杀意急速成上升。
逼人的杀意瞬间消失,“大魔术师”开始说道:
“只有真正追求力量的人可以来。当然,在此之前要做什么是你们的自由。万魔殿是不会加以任何形式的干涉的。
——期待着与你们战斗!”
“大魔术师”以充满挑衅意味的话语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
由香里默不作声,静静地听着“大魔术师”的话。她用手指确认了一下紧紧捏在口袋中的IC录音机是否仍处于录音状态,轻轻地吸了口气。
由万魔殿发布的通告已经结束了。继续呆在这里已无任何意义。虽然担心七濑,可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由香里再次看了“大魔术师”一眼,做出了撤退的决定。
“——!”
两人的目光碰个正着。他隐藏在兜帽中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原因很清楚。
(糟……!)
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由香里立刻转过身逃跑。撤退本应悄然无声,不惊动任何人,然而现在却顾不了这些了。她撞开挡在前面的人,把他们推到一边,毫无顾及地如脱兔一般奔逃。
她跑上楼梯,逃出大厦。虽然感觉不到后面有人追来,却一点也不能放松。
得尽快找个地方藏起来——气喘吁吁的由香里强打精神,在柏油路上飞奔。
——过了几分种后。
由香里逃进了一间不知是哪里的建筑物的无人房间。由于慌张,她不但不能确定现在的位置,连建筑物的名称也无从得知。
本来,尽管由香里善于收集情报,但做间谍却完全是个菜鸟。她连在被追赶时怎样才能巧妙的逃脱都不知道,更不用说和魔法使交手的方法了。
虽然带着防身用具,却没有自信能熟练重用。
“唔,果然是太乱来了……”
为了救七濑,为了能帮上绫乃的忙,明知道危险仍潜入敌营,但毕竟行动还是太轻率了。要是被抓住的话,连自己都会成为绫乃的累赘。
“……算了。不管怎么说,得通知绫乃。”
由香里立刻打消惭愧的念头,拿出手机。
虽然听到声音的时候还不敢确信,但最后还是得到确凿的证据了。“大魔术师”就是内海。
这件事必须告诉绫乃。
她的拇指飞快地按着按键。连续地发出邮件。
这种行为断断续续地持续了数分钟。
3
早晨——雾香再次跨进神风家的大门。自从这件事发生之后,她几乎每天都来。
工作告一段落,正准备小睡片刻的时候被叫了出来,也许是这个原因,雾香一脸浓厚的倦意。
与之相对,绫乃也没什么好脸色。
“——怎么了?”
面对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的绫乃,雾香直接问道。
若在平时,对这样的绫乃应该采取温柔的态度,不过现在却没工夫这样做。
“————”
绫乃不作声,把手机递给了她。要不是睡意和疲劳引发的记忆障碍,她本该意识到这是她自己的东西。
“——?”
绫乃直截了当地告诉满脸疑惑的雾香。
“邮件。”
“我可以看吗?”
这回绫乃不仅没回答,连头都没点一下。雾香判断出她的沉默等于默认,于是手法熟练的打开邮件。
“说起来……”
绫乃用单调的声音向正在操作手机的雾香问道。
“昨天,万魔殿把所有资格者都召集想来,这件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
雾香停下正在按键的手,露出满脸惊奇的神色。
绫乃一脸失望的表情。
“为什么,连一介女高中生都知道的事,你们却完全没有觉察到?”
“……没话可说了吧。”
她把情报的出处,以及邮件的发送者都显示出来。
不出所料,由香里发来的邮件正在里面。她开始阅读最早的那条。
〔三天后,万魔殿将降临在新宿营中央公园。赐予最早到达者究极的力量。〕
“……真是乱来啊。”
“不就是因为明白警察是靠不住的吗?”
雾香以苦笑应对尖锐的言辞,继续读下一条。
〔内海。“大魔术师”。第四阶位。万魔殿的使者。〕
“哦……”
〔七濑好性感!〕
“……啥?”
突然读到奇怪的句子,雾香不由张大眼睛。由于已经读出来了,绫乃知道她为何吃惊。她不耐烦地解释道:
“七濑在内海身边。穿着那家伙喜欢的下流服装。”
“……啊,原来如此……”
想不出该怎么回答的雾香,呆呆地这样附和道。她开始继续读下一条邮件。
突然,行文风格变了。
〔我现在身处一座不知是哪的废弃大楼的一室。内海——“大魔术师”发现了我。他真的会追来的吧。〕
“……这是?”
“你读下去不就知道了。”
绫乃冷淡地拒绝解释。她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悲叹,倒不如说——
〔“大魔术师”拥有强大的魔力,他是不会放过我的。真恐怖,连老鼠的脚步声都能让我的心脏剧烈收缩。〕
“……那个,我说……”
“…………”
她抬起头,绫乃却把脸扭到一边。默不作声。
〔我能听到声音,这是“大魔术师”在呼唤我。离得很近了。或许,他已经发现我了。那个魔人,只是为了给我带来恐惧——〕
下一条。
〔脚步声响起来了,咚咚咚咚,像是故意让我听到。他走近这里了——神啊!为什么我会和如此恐怖的事件扯上关系啊。〕
下一条。
〔啊——我已经不行了。如果谁读到这条信息的话。请向我的朋友保罗转告,说我真愚蠢,以及,我错了,没有听你的忠告。
脚步声停下来了。却响起了重重的敲门声,砰砰砰——
啊——他来了。
那家伙在门的另一侧。
门开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缓慢地响了起来。一只苍白而露出骨头的手,从门缝中伸了进来——
——啊!啊!!〕
下一条——没了。雾香呆呆地看了一阵手机屏幕,向神色严峻的绫乃问道:
“这么说——筱宫小姐她?”
“……一直没回家。”
这么说来,这个邮件——尽管多少有些夸张成份——说的是事实。为了得到宝贵的情报,又一位绫用的好友被抓住了。
不过。
“该怎么说呢——她可真厉害啊。”
在许多意义上。
也许是听出了弦外之音,绫乃以沉默打断话头。她从雾香手中夺过手机,重重的摔到地板上。
“你以为自己是一百年前恐怖小说的主角啊!保罗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有闲工夫写什么‘啊!啊!’的,还不赶快跑啊!”
“不,你不觉得她是认为自己逃不掉了吗?所以才会想在被抓住之前把情报送过来。“
雾香接着她的话往下说。
“那个烂得要命的恐怖小说也算!?”
“……那个嘛,别追究了……”
她完全无话辩解。
“不过,能够确认久远小姐还活着,这就是不幸中的大幸。所以,筱宫小姐也一定——”
“这不是只要活着就好这么简单的问题——她们可是女孩子啊!”
绫乃愤怒的反驳雾香的话。雾香急忙收声。
“……对不起。”
“我并不是在责怪你。由香里的事完全是她自己的责任。明知危险还这么做。”
发完火,平静下来的绫乃接着说:
“问题是,现在要怎么做。”
“……是啊。”
感到更惭愧的雾香小声答道。
“坦白说,在接下来的两天内找到万魔殿几乎是不可能的。我想,我们能做的,只有以万全的准备应对万魔殿降临这件事而已。”
“……”
“抱歉。如果和麻站在我们这边的话。”
两人都知道这是无意义的假设。绫乃装作没听见的样子,闭口不答,眼睛狠狠地盯着墙壁。
“由香里……七濑……你们可千万别出事啊。”
她轻轻地叹道。
4
通过空间跳跃,“大魔术师”——内海,出现在万魔殿的走廊上。七濑,以及被七濑抓着的由香里跟在他后面。
“七濑,你弄疼我了。轻点啊!”
由香里的手腕被用力抓着,她痛得哭了出来。可是,七濑完全没反应。当然,也没有减轻力度。
“没用的。七濑只会听我的命令。”
内海得意地说道。听到这句话,由香里平静地向他提出要求。
“那么下命令吧,内海。”
“我叫‘大魔术师’。已经舍弃俗家的名字了。”
“俗家?内海你出家了吗?”
由香里的笑容中全无恶意,她天真地问道。
内海怔了一下,几秒钟后,他什么也没说,继续在前面走着。七濑乖乖地跟在后面。被七濑抓着的由香里也一样。
“要去哪里!?”
内海没有回答,他旁若无人地在宅邸里阔步前行。他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把门拧开,拧了三次后——由香里终于见到了住在宅邸内的人。
这是个头戴简朴的面具,身着红斗篷的高个男子。由香里很清楚这个全身裹得密不透风的男子和身份。
她恭敬地低下头,露出可爱的微笑。
“您好,您是贝伦哈鲁特先生吧。冒昧打扰您,请见谅。”
“别在意。对客人我总是欢迎的。请不要拘束,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万魔殿和主人态度平和地点点头。两人之间环绕着一种表面友好的气氛。
“顺便说一下,我的名字是贝撒琉斯。对日本人来说这个名字有点难记,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正确的称呼我。”
“啊,糟糕,我叫错了。对不起。”
“没什么,我没怪你。别放在心上。”
“我明白,叫错别人的名字是很不礼貌的。”
笑脸背后的紧张气氛,如果换做普通人是很容易觉察到的。
可是,这时只有没有思维的人偶,以及与其说是迟钝,不如说是脑子里少根弦的笨蛋。
对这种看上去诚挚友好的气氛感到火大的内海,插到两人中间。
“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客人,是俘虏!这个女人是警察的走狗,妄图刺探险万魔殿的情报。”
“——哦,是吗?”
贝伦哈鲁特眼中含着一丝责备的神情,看着由香里。由香里顽皮地吐了吐舌头,用手轻轻地在脑袋上敲了一下。
“嘿嘿,对不起。”
“真是位让人头痛的小姐啊。”
“……就这么算了?”
内海用可怕的声音,向以一丝苦笑就放过由香里的贝伦哈鲁特问道。
贝伦哈鲁特用肯定的语气回答道。
“只是被知道的话是没什么问题的。警察介入仪式,这早就是既定事项了。不会构成不确定因素的。”
“——如果仪式在开始之前这里就被警察发现的话怎么办?”
“不会的。”
他更加明快地断言道。
“特殊资料整理室——他们的战力我已经了如指掌。就算这个少女身上装了发信器,这里的坐标被锁定,他们也是绝对没办法侵入的。”
“嚯……你倒是挺有自信的啊。”
“不是自信,事实如此。说起来——你有替我带口信了吗?”
内海傲慢无礼地对询问他的贝伦哈鲁特点点头。
“嗯,带了。基本上所有人都来了。不过你干嘛兜这么大一个***。直接下命令不就完事了。”
“因为引导不当会产生许多方面的麻烦,还有不确定性。任由他们发挥自主性不是更有效率吗?”
“自主性!你说自主性!那可真是不错啊!”
内海像听到了好笑的话一样,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贝伦哈鲁特淡然地看着爽朗地、应该说是丑陋地大笑着的内海,如同看风景一样。
“啊,请别在意,他时常这样。”
“好……好的……”
由香里发着呆,含糊地点了点头。
也许是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内海继续放声大笑。旁边的两人看着他,一个目光如无表情的人偶一般,另一个目光像观察实验动物的研究者一样。
然而,在这之后。
“那么——这样一来就都准备好了吧?”
就像是按下开关一样,内海恢复了常态。他的态度转变很诡异,从狂乱到平静,中间没有任何过渡。
贝伦哈鲁特仍然一脸平静。
“这样的话。”
“也就是说,你的任务结束了。”
“——唔。”
面具下面藏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万魔殿的主从冷冷地笑着,听着他明显具有反抗意味的话语,感受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你打算用我赐予的力量来挑战我吗,少年?”
“徒弟总有超过师父的一天。”
内海亦是一脸自信与从容。
双方各后退一步,相互凝视的眼神迸射出火花。
“我将得到一切。谁也无法反抗我。”
沉醉于力量中的少年高声叫道。
这声音,是战斗开始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