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朝齐郡邹平县善德里。
窄窄石街上,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而来。
“嘭!”
一声闷响,那高大身躯晃了一晃,竟自身侧巷口摔出一个人来。
“哪个不长眼的……呦!”摔倒那人张嘴便要骂街,入眼处却是一身素色圆领窄袖袍,头扎青布襥头,腰束黄铜笏头带。细看那面貌,却是一副粗眉小眼镶嵌在略显圆滚的脸庞上,再配上那白皙的脸孔、高大的身形,不是刘嵩却是谁来?
“是……是里长家的姑爷啊!”
“啊。”
“快,别向前走了!”
“啊?这还有事呢……”
刘嵩见他说着话就来扯袖子,心里不爽,眉头一皱,用力挣脱。这一挣之下,那人急了,压低了声音提醒:
“前面可抓人呐,慢些……慢些……”
刘嵩一听,知道他没有恶意,手上也松了劲,抬眼细细一看,眼前人却是狼狈不堪。只见他头顶的发髻歪在了一边,头上、脸上都沾满了草屑,一身的马粪味道更是令人作呕。
这人刘嵩认识,里门口酒肆掌柜的独子周丰和,家境小康,平常出门也衣着光鲜,谁想得到竟一下子如此落魄,心下自然生出了几分好奇之心。
周丰和见刘嵩上下打量了自己好几遍,心知自己尊容不佳,也不讲什么繁文缛节,一把将刘嵩拉到街角旮旯,低声叙说起了缘由。
原来,两年前大隋皇上因高句丽国拒不来天朝朝拜,心中动了真怒,非要调集天下兵马收拾一下这群僻处东北的蛮子不可。按理说,皇帝吃了瘪,派个十几万边兵吓唬一下也就得了。
到时候,人家送点东西、献百十个娘们儿意思意思,这事也就揭过去了。可当今皇上太较真,非得御驾亲征才解气。谁料想,百万天兵在辽东吃了瘪,白白害了几十万中国子弟的性命……
“停!!!”
看周丰和越说越来劲,刘嵩急忙叫停。心说,敢情你这儿说书呢!别说后世的《资治通鉴》、《隋书》,就是《隋唐演义》,也比你说得清楚啊,闲着没事你给谁上国际关系课呢。
“你就说,怎么搞成这样了?”
“啊?是啊……这不皇上要二打高句丽嘛……”
周丰和显是懵了头,想了半天,才吭哧道:“我爹说,朝廷点兵的差役就上门了,让我躲躲……”
“街上有差人?”
“当然有啊!”
“那有人抓你吗?”刘嵩感觉自己碰上了白痴,没好气地问。
“好像没有!”周丰和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漏掉了什么,尴尬地搔了搔头发。
“他们手里拿着抓人的镣铐,扣人的木枷没有?”
“没有,就是一卷纸,到谁家门上就打开看看……”
刘嵩感到自己就要崩溃了,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打在周丰和的脑袋上,骂道:
“傻小子,那是军书,朝廷对着户籍点兵,你就是躲到泰山上,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不去,难不成还让你爹拖条残腿杀奔辽东?”
听到这儿,周丰和方才恍然大悟一般,正待要走,却好似想起什么事来,疑惑地看向刘嵩:
“刘家哥哥,这和尚是说沙门、比丘我懂,这庙不是供各路神仙的吗?咋和佛爷扯上了……”
“庙不就是住和尚的?”刘嵩傻眼了。
“许是兄弟见识少,我就听说过朝廷赐了匾额的叫寺院、百姓布施私建的叫招提兰若,可没听说过叫庙的……”周丰和一脸无辜地看向刘嵩。
“干你娘!你小子倒是较真儿,老子哪儿知道你们那么多讲究……”刘嵩心里一阵气闷,也不能和他解释这是千年之后的俗语,嘴上含糊几句便催促周丰和赶紧回家,心中暗骂一气,巴不得他早点滚蛋。
谁知周丰和愈加执着,拉着刘嵩的手臂便不撒手,连声问道:“鲜于家哥哥,你见识多,这辽东是去得还是去不得啊?”刘嵩一听,只是皱了皱眉,眼神中满是嘲弄。
见他无语,周丰和只当一去便凶多吉少,说话中带着哭腔,
“我媳妇儿上年才进门,到现在连根苗还没种上呢。听老人们说,进了高句丽,冬天撒尿都得带根棍子……”
“啊?”
刘嵩听到这儿,猛然想起了“前世”听过的一个笑话。
周丰和看他似笑非笑的样儿,狠狠白了他一眼,“说是尿一撒出来就冻住了,得拿棍子敲……”
听他说完,刘嵩实在忍不住了,心想,原来这个典故在隋朝就有啊,当年听人形容北大荒时就听过,没想到根子是在隋朝啊!
想到这儿,肚子憋着的笑哪还挡得住,人也一路笑着退到了街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