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刘嵩望向自己腰间,赧然一笑。“兄台见笑,某虽好剑器却武艺不精,不过是装点门面罢了!哈哈……”
“哪里……哪里……在下有幸得见兄台风采,想起些事,一时失神。恕罪……恕罪……”
两人竟在这仓城校场之中揖让起来,不过对对方守礼还算欣赏,一来而去互道了姓名,才知此人姓崔,名建,字光图,此番出门寻师求学,不料在黎阳县给抓了壮丁。
“适才闻听刘兄感怀天下,虽言语有些……有些……”刘嵩一听,这崔建倒真是文化人,自己明明是骂娘,他能说成感怀天下。心中好笑,也不接茬,只是绕有兴味地盯着他。
崔建见状也是老脸一红,正色岔开话题:“当今天下汹汹,中州之域盗贼遍地,陛下不思开仓恤民再伐高句丽,纵是铁铸江山,也恐被流贼颠覆,岂非恨事?”
“哈……哈……崔兄只见其一不见其二啊!我料当今天下之乱,不在流贼,而在萧墙之内。”刘嵩听他言语,心说,这些废话不过老生常谈,原以为你多明白,却还是个书呆子,这他娘的要不在萧墙之内,杨玄感个孙子把老子和你抓来干嘛?心下鄙夷,嘴上却不点破,只等着他接口。
“惟中兄好见地!”
崔建赞叹了一句,看向刘嵩的眼神也远不似之前的谦虚含蓄,反而隐约间显出几分期待。刘嵩心中暗道,看来这小子和老子打得主意一样,看穿了杨玄感的谋反大计,都指望着爆爆大话博取头头儿的赏识。想到这儿,他立时存了观望的心思,有心听听没有历史知识凭借的人如何分析这一场乱事。
见刘嵩闭口不言,崔建顿时有些着急,不过言语出口却一如既往的慢条斯理:“惟中兄可是指来护儿?怕他还不够分量吧?再说他手下多是江淮水军,只待朝廷一纸敕书,为保家小,他的部下也只有把他缚送东都的份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刘嵩一听这话,心中给崔建的分数立时涨到了80,毕竟自己不过占着了解历史,才知道来护儿不过是个幌子,而这人竟只凭几点蛛丝马迹便得出了结论,实在不可小视。正要狂撇两句,运运王霸之气的当口,突然被人打断了。
“什么不可能啊?!”
刘嵩见崔建脸色凝重地闭口不言,回头望去,来人倒也认识,正是冷面冷脸的王仲伯。察觉刘嵩面色不善,崔建急忙闪身在前,施礼回道:
“不过是无聊戏语,将军也有兴趣?”
王仲伯也不客气,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本将可没有和穷酸磕牙的闲工夫,楚公有请!”说罢,左手一伸,算是请了一请。只不过,两边的五六个健卒也贴了过来,怕是请不动就要抬了。
刘嵩此时已恢复如常,扯了扯气得发抖的崔建的衣袖,“呵呵……走吧,光图兄,这里没有好酒,你我也难以尽兴纵论天下事,不如且去杨尚书处讨坛酒喝?”说罢,举步随着王仲伯直入杨玄感的行辕。
仓城之中哪有什么广厦高楼,不过是几间和黎阳县衙差不多规制的屋子。看着那斑驳的夯土墙面,疤结丛生的梁柱,刘嵩恶意的想着,恐怕杨玄感造反也一部分是因为嫌皇帝给的待遇太低了吧?不过看这屋子不少,外面又有那么多粮食,靠贪污养百八十个小妾还是绰绰有余吧。
正胡思乱想,刘、崔二人一齐被推进了中堂。堂阶之上,一面巨大的猛虎屏风遮蔽了后面的斑驳土墙,猛虎之下,端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丹凤眼、卧蚕眉,头上扎着绿襥头,一缕长髯直垂至胸前,若非他面色白皙如玉,刘嵩险些便将他当作了关云长。只是见他神情,不止是长相与武圣人相似,那分傲气神形竟也学了个十足十。
“尔等何人?竟敢妄出悖逆之言?”
二人被晾了半晌,正昏昏欲睡之时,只听一声轰响,“关云长”一擂桌案,竟是拍案而起。见他这副作派,刘嵩心下不屑至极,分明自己就是反贼,偏要拿造反说事儿,要立威也不必拿这个吓人啊!
明知如此,刘嵩心中也就存了先入为主的念头,觉得杨玄感只是虚张声势,绝不可能将自己如何,便有心学习下穿越前辈,先摆个狂士派头,引起他的注意,也好给卖个好价钱。打定主意,刘嵩哪里还会退缩,毫不理会杨玄感慑人的逼视,跨前一步,朗声说道:
“人道弘农杨氏人才辈出,楚公家门两世将种,今日得见,竟是见面不如闻名,可惜……可叹啊!”
“呛啷”……
一阵金铁摩擦的声音伴着刘嵩的煌煌大言,在大堂的两侧响起,刘嵩寻声望去,只见左右不知何时拥上了一群顶盔贯甲的健卒,一把把长刀直指自己和崔建,眼睛却齐齐望向高坐阶上的杨玄感,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刘、崔二人碎尸万段。
见此情景,原本自以为成竹在胸的刘嵩心中也不免惴惴,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方才想起已将横刀交给了堂前的卫士,抬眼看向杨玄感,却见他两眼微眯,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仿佛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小九九,只是猫戏老鼠一般静等下文。
再看刚刚已是倒吸一口凉气的崔建,眼中分明带上了几分惊恐,偷偷拽了拽刘嵩的袖子,悄声提醒:“惟中兄,不可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