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天的简单编制训练,刘嵩所统率的五十人小部队终于跟随着杨玄感的大总管旗开始了漫长而乏味的进军之路。
废弃了李密偷袭涿郡和直入关中的计划之后,这支只有区区九千人的“大军”的目标便非常明确,那就是直捣东都洛阳,将这个住有百官家口的中州要冲掌握在手中。而这个目标,即使对刘嵩他们这个级数的普通士卒来说,也不是什么秘密。
“大人,您老去过东都没?”
一个略带谄媚的声音在刘嵩耳边响起,他有些厌恶地循声看去,入眼处,分明又是这个卜长寿。自从挨了那几乎让他断子绝孙的撩阴脚之后,这个家伙的脾气和嘴巴都老实了许多,见了刘嵩也是毕恭毕敬,再不敢把“老子”挂在嘴边了,可对他,刘嵩却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厌恶。
“嗯?老子是小地方人,去去铁岭也就算去大城市旅游了,东都那地方,咱可没敢想过……”反正也闲着无聊,刘嵩一边走着,一边和他打着哈哈。
“铁岭是个啥地方?俺咋没听过这个郡城?”
眼见着卜长寿挠着头皮,搜肠刮肚地回忆铁岭这个地名,刘嵩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要再拿他逗逗乐,突然想起个事儿来,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两天那毛孩子有啥动作没?”
“哪有。小的天天盯着呢,连他啥时候撒了多长的尿,小的都看得真真的……”卜长寿把个胸脯拍得山响,显然不是第一次答对同样的问题了。
“哦!记得盯紧点,老子可不想那天睡着觉把脑袋掉了。”说着,刘嵩的眼睛若有若无地向身后拥挤的人群扫了一眼。
卜长寿当然知道刘嵩说的是谁,嘴里唯唯诺诺地答应了,眼中却闪过一抹令人难以察觉的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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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杨玄感却正高踞马上,手搭凉棚向前远望,视线的尽头,一道长堑静静横在逶迤如同长蛇的队列前方,落日的余晖均匀地撒在它的左右,极目看去,浑似入秋麦田中的黑黑田埂,将世界分成了两半。
“临清关还有多远?”杨玄感回头问了一句。
一个文士模样的骑手策马趋前两步,也装模作样地看了两眼前方,方才回身拱手答道:
“回大总管,越此长堑,再行一里,便是临清关防。”
“东都可有增兵把守?”杨玄感又追问了一句。
那文士自囊中取出几卷纸图,粗粗扫了几眼,抬头笃定地回答:“探子已经查看多次,不曾有军马进驻,只是……”
“只是什么?不必吞吞吐吐的!”杨玄感竟有些愠怒。确实,自汲郡沿永济渠西进以来,所经之处,既没有官吏反正响应,也没有父老群起迎接义军,毫无他预想中义旗一举,天下赢粮景从的迹象,如今一个小小关城,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
那文士显是极其惧怕杨玄感,见他发怒,一下子哆嗦起来,颤颤巍巍地说道:
“只是修武县令似乎矫诏募兵在临清关聚集了数千男丁……”
“哈哈……我当是什么大事,不过是群泥腿子,能抵挡我杨玄感的大兵?我用靴尖也能踢倒他的城墙!”
杨玄感闻言,开怀大笑,手执马鞭指点着眼前那并不存在的临清关城,对着手下的幕僚亲兵大发豪言。自己说着,杨玄感的心情竟也变得大好,脸上的神情也渐渐严肃,手中马鞭朝西重重一甩,回首对着自己的队伍大吼一声:
“渡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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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
“大人,咱们队明早不是第一波攻城的吧?”
卜长寿那令人厌恶的声音再次在刘嵩的帐中响起,不过这次心中正烦躁不安的刘嵩可没有给他好脸色,大声骂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校尉大人还没说的事儿,谁他妈知道?滚,别***来烦老子!”
卜长寿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只留下刘嵩一个人坐在席上发呆。毕竟是第一次上战场,看过《勇敢的心》和《角斗士》的刘嵩自然知道冷兵器时代绝没有什么不接触战争,零伤亡打击。一旦上了沙场,那就是刀对刀、枪对枪的硬干,一不留神,脑袋就成了人家身上的勋阶了。
想着心事,自然便难以入睡,摸了摸腰间的佩刀,依旧如它第一次饮血一般的沉静,心下不禁有些羡慕。暗自嘲笑了自己一下,刘嵩长身而起,迈步走出了寝帐,静静地、静静地在自己队里弟兄的帐篷周围转悠,也算是查查哨。
突然,一阵刻意压低声音的议论钻进了刘嵩的耳朵,细细看去,正是队副吴辰的营帐,心说,这小子莫非也怕得厉害?下次我也好好挤兑挤兑他。
“吴……队副……你看咱们咋整?这关城可不小呐,我看见城上也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不会……不会打不下来吧……”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只听那说话的腔调,便能感到阵阵的战栗。
“赵老六,你个孬种,跟老子拆台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个老兵油子腿肚子转筋?”刘嵩心中暗骂那说话的家伙。不过也被这主儿激起了偷听的兴致,急忙向前凑了凑。
“六哥,你我也算是远亲了,兄弟也不藏着掖着,甭说我这个队副,就是那个混蛋怕也不知道明天啥时候轮到咱们弟兄上城。不过依我说,保不准前面一冲,这贼人们就投降了……”
一听这话,刘嵩心中一阵冷笑,你倒会安慰人。赵老六那是个什么玩意儿?支差服役怕不有十回了,突厥人、吐谷浑人、高句丽人都见了个遍,你当他真想问你军机大事呢?还不是怕你队副在阵后的那把督战刀?
“傻鸟!”刘嵩在心里给吴辰加了个判词,正要转身离去的当口,却见一支火把迅捷而来,竟是直奔自己的寝帐,心中暗暗一惊,慌忙向回跑去。
噗通,刘嵩猛然感觉自己身上着落了个什么柔软的物件,身体一踉跄的功夫,定睛一看,地上趴着的,赫然是自己顶头上司步兵校尉吴定轩手下的亲兵,慌忙搭手扶了起来。
那亲兵显也是急不择路,正待张嘴痛骂,却发现撞倒自己的正是正主儿,一腔怒火也没处发散,只**地说了句话,竟让刘嵩在六月天里感觉自己掉进了冰窟。
“传校尉大人令,明日刘嵩队为左虞候营前部跳荡,当全军之先锋,务求贾勇向前,一击即中!君其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