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六的一蓬热血，确实浇灭了众人脱离法律约束后的疯狂躁动，所有人都被刘嵩的举动吓呆了，谁也想不到他下手如此狠辣决绝，但死亡的威胁，当真能让人冷静，一众军卒各个噤若寒蝉，生怕说错一句话，招惹了刘嵩。

“走！回临清关！”

见目的达到，刘嵩冷笑了一下，挥刀回鞘，当前大步向着庄外走去。众人先是一愣，紧接着是被头颅吓得回魂的吴辰，略一思索，便迈步跟上，其余人等则推搡着串成一串的老少百姓，缀在后面，小跑紧追。

毕竟只有不过三里的路程，一行人不过多迈两下大腿的功夫，便绕到了临清关附近。只是离关城越近，撕心裂肺的惨叫、喊杀声也越来越清晰，一群没有见过战场的新兵们，不自觉地双腿就开始打晃儿，而那些串在一起的百姓们，脸色也陡然紧张起来，走个几步，便抻着脖子向城头张望几眼。

如此走走停停，队伍的速度立时慢了不少。刘嵩对各人心中的想法心知肚明，却不点破，只是闷头走在前列，对身旁吴辰不时递来的问询眼神，权当没看见。

“大人……”

“嗯？”

“卑职谢……大人救命之恩！”吴辰好似鼓起好大的勇气般，对着刘嵩躬身一礼，吞吞吐吐地说道。

“哈哈……”刘嵩闻言大笑，心说自己费这么多心思总算没有白费，至少让这傲气小子服了软，日后总有调教的机会不是？正要温言抚慰两句，显示显示自己的胸襟博大之际，视线里却突然闪出了一人一骑，直向自己狂奔而来。

“对面可是刘队正？”

那骑士远远便开始大声叫喊，分明是身负极其要紧的任务，听刘嵩这边应了，马速更快了几分，片刻功夫到了眼前，一推马鞍，轻巧地滚鞍下马，两脚立时扎得稳稳得，一扽缰绳，坐骑也是一声长嘶，站立在当场。

刘嵩见他身手敏捷，正要赞上一句，却见那骑手躬身一礼，朗朗说道：

“卑职陈光，特来传令！”

见刘嵩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陈光直起身形，面带严肃地说道：“大总管有令，刘嵩队所获贼属，不必带往后营，直接解送阵前战队交割。”

刘嵩低头应是，右手一挥，全队变向，押解着数百百姓横穿围城各军的营地，直奔军前，他自己则颇为欣赏地看了看陈光，和颜问道：

“陈兄弟是哪里人啊？

“卑职家乡是代北马邑郡。”陈光的语气不卑不亢，答话时还不忘行礼，虽然年龄与吴辰差相仿佛，却明显成熟不少。

“哦！不知大总管传令的时候还说了些什么啊？”刘嵩一边问话，一边掏出一把五铢钱，塞到陈光的怀里，见他躲躲闪闪地不敢收受，脸上堆笑，解释道：

“不过见陈兄弟投缘，想一起喝个几杯，如今军中禁酒，只好先拿上点酒钱，也省得刘某忘了会账，亏待了兄弟……”

“不敢……不敢……卑职当时倒看总管大人为攻城不利烦心……再详细……咱们位卑职小的，也不曾听说。”

一听陈光松口透露消息，刘嵩的笑意更盛，手里的推送更急了，不料，陈光实在挡不住他的推搡，小脸竟耷拉了下来：

“队正大人的美意，卑职心领。这酒嘛，卑职自己也喝得起，若是大人不嫌弃，回头到了通都大邑，咱们一醉方休也无不可，只是莫在搞这套……”

“哦？！哈哈……”

刘嵩见他严肃起来，心中肃然起敬。心说，我在后世当公务员时，这套手法不说屡试不爽，变变花样，鼓捣鼓捣处长、科长之类，也是毫无问题。今天，这么一个小小的传令兵竟能有这样的胸怀定力，岂不令人钦佩？

唏嘘之余，刘嵩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躬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军礼，闭口不谈酒钱、感情，肃容问起前方战事来。

整理了下思路，陈光也不含糊，将刘嵩他们离开后的战事娓娓道来：

“开始时，各位大人都没把这小关城放在眼里，也没有围城，就调了左、右虞候营的两千人在东门蚁附爬城，没想到守城的老百姓非常顽强，滚木、擂石雨点般打下来。弟兄们又没有什么遮挡，要器械没器械，要铠甲没铠甲，城头上不知道从哪里搞来几百具腰开弩……呜呜……”

说着说着，陈光竟自哭了起来，刘嵩在一旁闻言安慰了两句，心里却好像放下了一块大石。毕竟这小子只有十六七岁，既不爱财，也不轻狂，再没点弱点，阅历多了，那还得了？

其实就算陈光不说，刘嵩也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以他对杨玄感的认识和从记载中得来的看法，杨玄感遇到这样一个弹丸小城，岂有不迎头猛攻的道理？就算不为这临清关控扼永济渠航道的要冲地势，只为日后攻城立威，他也必然要打出气势、打出威风来。

想到这里，刘嵩也不禁佩服李密的谋略，只是一想起当日李密和自己说起这番手段的时候，他眼神里暗含的些许忧虑，心下又不禁有几分黯然。

晃了晃脑袋，抖了抖乱七八糟的想法，却见陈光正瞪着大眼睛盯着自己，分明也对自己的思考很有兴趣。心道，这小伙子倒是个智将材料，凡事都爱观察，有机会总要把他弄过来才是。

打定了主意，刘嵩打了个哈哈，手指着远处阵中已经办理完百姓交接的部下，笑着说道：

“你瞅瞅，那帮家伙，可是逮着女人了，这个时候还不忘揩油……”

转脸见陈光的小黑脸上竟挂上了一抹羞红，显是看见了士兵们在那些女人半裸的身上摸来揉去的情景，没经过人事的小孩子哪里经受得住？

刘嵩正要调笑陈光两声，突然，脑袋里“嗡”的一声响，好像有什么事情刺痛了自己的头颅。他慌忙转身，目光在百姓人群中狠狠寻觅了两遍，眼前的景象顿时让他生出了一阵无力感，右手哆哆嗦嗦地指着眼前，半天说不出话来。

“刘大人……你怎么啦？”陈光也被刘嵩的举动吓了一跳，急忙询问。

“完了！完了！我不是让他们把衣服给那些女人穿上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刘嵩已经急得跳脚了，眼见着自己的部下如释重负地走来，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噌噌跨前两步，冲着吴辰的脸上啪得就是一个耳光。

“你！？”吴辰猝不及防，捂着脸看向刘嵩便要发作，手抬了一半，却听刘嵩恨恨说道：

“我是怎么嘱咐你的？给那些衣衫不整的女人穿上衣服，对老弱妇孺也要搀扶着些，怎么会那样？怎么会？！！！”说到最后，刘嵩已经嚷了起来，惹得周围的官兵一阵侧目。

“不就是群老百姓吗？难道还要当祖宗供起来？”吴辰捂着脸嘟囔着。一旁汪通急忙挤上前来打圆场，迭声道：

“大人息怒啊，不是咱们弟兄们不尽心，前军那些小子们刚刚下来，听说这些都是城上的家眷，又有女人，哪能……”

“好了！我知道了！”刘嵩挥手空斩，止住了他的解释，心中明了，此关急切是夺不得了。李密啊，李密，不是我刘嵩不尽心，实在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