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咱们是打败了吗?”
自从临清关下撤退之后,不只一个人在刘嵩的耳边聒噪这个话题。随着大军的步伐不断向东,距离人们的出发地越来越近,窃窃私语的小声询问,也就变成了大声的议论。
“谁说的?咱们这叫战略转移,你懂不懂?不懂?不懂你问什么?嗯?”刘嵩实在是被汪通问得烦了,伸手拎起他的脖领,大声叫道。
“大人……弟兄们也是担心前程……”吴辰见刘嵩发怒,担心汪通的安危,急忙上来劝解,语气很是谦恭。见吴辰如此,刘嵩也不好不卖个面子,闷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
“不可能啊,杨玄感分明打进了洛阳,怎么就在这么个小地方吃了瘪了?”
“啊?”吴辰离得近,显是听见了只言片语,惊讶地叫了出来。
刘嵩被他吓了一跳,幡然醒悟,自己知道历史走向,他们可不知道啊,跟着造反却打了败仗,心里害怕也是理所应当的,看来,还需要给他们打打气才行。想到这儿,刘嵩拽了拽吴辰,说了一句:
“兄弟,队列不能乱了,我到里面和弟兄们说个两句,你盯着点!”
见吴辰毫不犹豫的点头,刘嵩展颜一笑,心说自己的揉搓总算见了效果,连吴辰这样的小刺儿头见了两颗头颅,也老老实实地听自己招呼,手下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士兵们哪还有不令行禁止的道理?
想着,刘嵩已退进了自己齐装满员的队中,伸了伸脖子,高声叫了一声:
“弟兄们,你们中的不少人问老子,咱们前面的道是不是越走越黑了?”
一言既出,周围的人群立时起了骚动,附和的、点头的,吵嚷着要询问的,一齐动了起来。刘嵩见状,两眼一瞪,大吼一声:
“操!那是扯淡!”
积威之下,听见这声大吼,人人心里都浮现出了赵老六骨碌坠地的脑袋,不少人甚至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摸了摸脖子,闭上嘴巴,屏息凝神地静待刘嵩的下文。
“嗯,这就对了!老子说话,谁他妈敢插嘴?”刘嵩满意地点点头,停顿了片刻,想了想措辞,方才仰头说道:“你们知道洛阳在哪里吗?”
听刘嵩问话,部下们本就紧张的要死,生怕他又是一句试探,哪里敢随便搭茬?一个个噤若寒蝉,两只眼睛也怯怯地直视前方,生怕被这魔王上司抓到把柄。一时,竟冷了场。
刘嵩见此情景,顿时也有些发傻,说起来自己当公务员的时候,脑袋可没这么木吧?领导说得悲凉故事,即使被他的大嘴弄成了荤笑话,你也得憋着笑,挤出三两滴眼泪来,反之,人家若是有心讲笑话,纵然再不好笑,鼓掌大笑,拉着同事开怀讨论,总是不免的。
岂料想,如今自己终于当了头头,手下竟尽是这路的“恶”兵,连点轰然响应的乐趣都不给,实在是……扫兴啊!不过想想古今差异,刘嵩的心里也就好受了许多,提起丹田之气,自问自答:
“你们***也就知道洛阳在西边,对吧?个个都想着向西走就能进洛阳,告诉你们,一直向西走,还能进大兴城呢!一群吃货!”
你还别说,好声好气做政治宣传,这些丘八们无动于衷,一换上恶行恶状,一通臭骂,他们反倒觉得亲切了,一张张朴实的脸上,虽不敢表现出如何的兴奋,嘴角挂笑,一副了然模样却是清晰可辨。
“呵呵……呵呵……就知道傻笑,汪通!你个老货,知道洛水不?知道伊水不?”刘嵩见众人有了反应,故作严肃地说了两句,指点着汪通问了一句,见他傻笑着摇头,又胡乱指了几个人,迎来的回应都是阵阵憨笑。
“不知道是吧?老子告诉你们,咱们这叫战略转移,回到咱回到黎阳,换上快船,顺着大河向西走,不比这两条腿走路,一路攻城拔寨来得舒坦?”
“是哦……”周围的士兵们一听这解释,脸上顿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一双双眸子上也爆发出阵阵神采,一直压抑着的问题,也一齐迸发出来,围着刘嵩七嘴八舌的问开了。
刘嵩正沉浸在四面八方的恭维、奉承中飘飘然的时候,耳边却陡然出现了一句不和谐的反问:“大河是从西向东流,咱们乘船可是逆流啊!”
“操!谁说话呢?给我站出……”
刘嵩的好心情顿时被这句话败得干干净净,摇晃着脑袋在自己的部下中搜寻声音的来处,顺着人缝看过去,迎面便是吴辰那满是歉意的表情,看他冲着自己直向旁边撇嘴,心下疑惑,拨拉开身旁的部下,向前走去。
吴辰身旁是……是杨玄感?刘嵩吓了一大跳,看那模样、气度,分明是一身山文重铠的杨玄感,正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把着刀柄,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再看他的身后,一身儒衫的李密,也正拈须,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大老板啊,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刘嵩心中一阵惊疑的悸动,手下不敢迟疑,慌忙行礼如仪,一边招呼自己的部下拜见大总管、楚国公。
此时,惊讶的就不只是刘嵩了。这些老百姓出身的士兵们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官?平素就算见个县令、县丞,就够他们和邻居、亲戚吹个十天半月了。尤其是那些宣城、丹阳出身的兵士们,打小就听过楚国公杨素伐陈的故事,眼瞅着“江神”的嫡亲儿子就在自己的眼前,哪里还经受得住?一时间,只听“扑通”声不绝于耳,五十多号人争先恐后地跪倒在地,对着杨玄感一个劲的磕头。
“哈哈……罢了……罢了!”
杨玄感见此景象,心中哪有不欢喜的道理?本来因为战事不利而乱成一锅粥的心情也被冲淡了许多,大笑着将士兵们一一扶起,嘴里还不停地赞叹某人体格健壮,某人的相貌魁伟……
一番做作,士兵们个个都激动地满脸通红,只顾瞅着杨玄感,仿佛要把这大官脸上的汗毛都数清楚。饶是如此,杨玄感毕竟不能总是那么亲民,回头看向刘嵩,脸上又换上了一副若有若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