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总管心意已定,全军分为两部,南路三千人由杨积善将军统率,出偃师后,沿洛水南岸西进,直趋洛阳东垣,入城之后,当切断洛水天津桥,断敌南逃之路。”
杨玄感大马金刀地端坐在偃师大堂之上,他的一班文武分立左右两厢,聆听着他“深思熟虑”后下达的命令,每提到一个地名,自有人在身后高挂的地图上划出路线来,只见象徵洛水的那条墨线直贯东都,自城墙东垣进入这座巨城,将洛阳城截成两截。
“北路军九千人由本总管自领,以杨玄纵将军领三千人为先锋,自偃师北上邙山,沿邙山北麓西进,扫荡河阳南城,截断大河浮梁之后,再挥兵南下,直趋洛阳北门。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说罢,杨玄感示威似的扫了一眼两旁侍立的幕僚、武将,眼见着众人俱是低头不语,心下更是得意,这样勉励两句,就此结束军议的时候,却见幕僚丛中竟有一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眉头一皱,出声问道:
“光图,可是有什么想法?大可明言!”
崔建乍听杨玄感点到自己,肩膀一晃,出班拱手答道:
“大总管的计划严谨,下官没什么意见,只是想起我军兵力约有三万,以多半人马留驻偃师是不是有些浪费了?”
“呵呵……光图原来是说这个……”杨玄感闻言一笑,与下手的几个弟兄,杨积善、杨万硕、杨玄纵各自交换了个眼神,各自竟都现出了几分讥诮之色。
“堂堂博陵崔氏的子弟怎么也能出如此的腐儒之见哦!那一万五千老百姓也能上阵?没见识瞎起什么哄?……”杨积善见大哥望向自己,脸色也很是古怪,还以为他有心让自己挖苦这腐儒两句,急吼吼地便跳了出去。
“积善!怎可如此说话!”一听杨积善说话不着调,杨玄感顿时老脸一红,急忙厉声喝止他继续折辱崔建,说着,直对崔建拱手道歉:
“愚弟鲁直,冒犯先生了,玄感代他在这儿赔礼了。”
嘴上温言抚慰着崔建,杨玄感心中却在暗骂,自己怎么就有这么个弟弟?平日兄弟扯闲话时候,大家恶心恶心山东门阀的迂腐无能也就罢了,如今堂上有多少山东豪杰,竟也信口胡诌起什么博陵崔、赵郡李来,这不是自己树敌吗?
杨积善虽然糊涂,对大哥却是服帖得很,嘴巴张合了几下,没吐出声音来,也拱手作罢了。而那崔建又哪里敢真和他一般见识,尽管眼瞅着杨积善不过是敷衍赔礼,还是笑呵呵地侧身表示不敢收受,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礼,只是看他脸上,分明早已涨红地犹如鸡血涂面。
“光图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义军顺天应命,从者如云确实不假,可自文皇帝在时,便禁天下百姓私藏兵器,我等一路行来,又没有攻克名郡大县,掠取府库贮藏,兵器衣甲人手一件尚可不得,只能取精兵锐卒而已……”
听杨玄感如此说,众人连连点头。这也点到了义军最大的问题,那就是空有人马,却器械不齐,说是三万大军,其实有大半都是百姓充数,在大河上行船时还可以充充人数,压压船舱,若真将他们驱赶上战场,恐怕也就是个死了。
“好了,既然众位没有异议……”
杨玄感再次扫视了众人一遍,眼见各人都是双目灼灼地望着自己,心中豪情激荡,一跃而起,大手猛地一挥。
“出兵!!!”
众人轰然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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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洛水南岸。
作为八关都邑,隋朝的东都洛阳在重重山水围护之间,可谓固若金汤,但却也有他的弱点,城池巨大,戍兵单薄,若被人突破一点,周围便无险可守,只能任人宰割。
如今,刘嵩和他的部下们便行走在自偃师直至洛阳的大道上,跟随着杨积善的总管旗西行,他们右边不到一里处,便是波光粼粼的洛水河面,沿着这条水道一直向西,便是当今世界上的第二大城市,大隋帝国的行政首都——洛阳。
“头儿,咱这一路上可真是够顺的啊,一个官兵的影子都没见,是不是他们都被吓破胆了?”
新补进刘嵩队里的新兵赵铁是个愣头,五短的身形,黝黑方脸上悬着一张大嘴,呵呵憨笑的时候,腮帮子能咧到耳朵根上。就是这副模样,平时还最喜欢咧着大嘴开玩笑扯淡,不过刘嵩和同袍们也都知道他是个憨货,对他也远比旁人来得宽容,偶尔还会逗他个两句,也算多个乐子。
刘嵩一听他又开始发憨,嘿嘿一乐,伸手在他脑后敲了一记,笑着回答:
“你小子也盼着杀敌立功呢?咋着?嫌队里的伙食差,想捞点赏钱整只鸡吃?”
“鸟!俺家里老娘、老婆还等着吃食呢,这年景就算有钱不也没处买粮食去?俺就盼着大总管多给放几斗粮食,让咱熬到秋收,到时候还回家种地去……”
赵铁凸凸着环眼,无比严肃地对刘嵩反唇相讥。刘嵩脸色顿时一僵,可听着他后面的话,腮帮子上有些硬的肌肉也松弛下来,有点怅然地回了句话:
“好……老子是队正,打仗按理是跑在前面的,也不跟你说啥跟着我的话,记得留条命,好回家给你老娘尽尽孝……”
话一出口,四周顿时一片死寂,部下们排成的几列纵队倒不见散乱,说话声、喧哗声却是一声也无,只见各人都只是闷声行路,看那眼神分明都带着几分黯然。刘嵩倒是没有那么多乡愁思亲的感触,他现在早就是没家的孤儿了,还扯那个没用的干什么?
可眼见着士气低落,总要鼓动两句,省得他们总是一副死了爹娘的德行,也败坏了自己的兴致。谁料他还没开口,前队却传来一阵紧促的马蹄声。抬眼望去,马上那人不是陈光,还是谁来?
刘嵩笑呵呵地挥手邀停了陈光,柔声问道:
“可是有什么紧急军情回报?”
陈光本就累得不浅,再者任务紧急,哪里有闲工夫和他废话,不过平日的交情不错,总要停留一下,谁知他开口便问这个,有心推搪一下,猛然想起此人颇有计谋,便吞吞吐吐地透了一线口风:
“大人,东都出兵了,五千人马刚渡过洛水,正直奔咱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