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八,洛阳上春门外。
宣敞的庭院,阔大的中堂,满眼的绿树花鸟,第无数遍地打量了一番自己居住的庭院,刘嵩习惯性地摸了摸肩膀上的伤口,尽管那里早已不再渗血,素色的绸衫也不必再一日三换,若不是疼痛仍旧提醒着他,恐怕连他自己都想不起自己曾经在沙场上与人以命相搏。
“也许里面的小伤口太多了吧,当时不该那么用力的……”刘嵩心中自嘲了一下,又一次想起在汉王寺中引刀自伤时的情形,十来天过去了,达奚善意和那光头寺主的模样已经有些模糊,他唯一记得清楚的,还是那两抹泛着血沫的伤口,就像婴儿的小嘴,随着肌肉的蠕动,紧张地一张一翕的景象。
“大哥!”
一听这称呼,刘嵩脸上挂起了微笑,能这样叫自己的,除了有着过命经历的吴辰和赵铁,再无别人,即使是那些拼命巴结自己的士兵将佐们,也根本得不到同样的待遇。不过,他并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呆呆地凝视着窗外的垂柳,枝叶摇曳着,在他的眼前扫来拂去,没个定性。
啪地一下,一只手臂搭上了刘嵩的肩头,赵铁那瓮声瓮气的动静在他耳边炸了起来,震得他的耳膜生疼:
“大哥!又想起那小妹子儿啦?”
“滚,你个没正形的,我哪有功夫想那闲事儿?”刘嵩回手打落了他的脏手,没好气地说了句,停了停,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来,问了一句:
“怎么?人给送来了?”
这次轮到赵铁回了他一个白眼,恨声答道:“球!在这儿都蹲了一旬了,也没见杨积善那孙子有个声气儿……”
“小点声……”刘嵩扯了扯他,见赵铁依然故我,苦笑着摇了摇头。重又转过身去,盯着看了不下一千遍的垂柳,回忆起不久前的情形。
自从他吓溃了达奚善意的五千讨伐军后,自汉王寺至汉魏洛阳故城,再到洛阳外城东面的建阳门,完全是所向披靡,当然,不披靡也不可能,因为这一路上除了成堆的俘虏之外,就没有隋军的一兵一卒。一直跑了十几里的路程,几乎将洛阳城跑个对穿,在洛水南岸也没遇到任何的抵抗,甚至连连接南北的天津桥,也是几个排头兵举杆大旗便拿下了。
战事顺利得连刘嵩自己都不敢置信,他不知道究竟是自己这只蝴蝶太强悍,改变了历史的进程,还是本来杨玄感就这么走狗屎运,反正,第一个冲进洛阳的功劳是自己的了,连带着五百破五千的武勋,按照隋朝的制度,自己的勋官都可以一下子蹿到上柱国,和杨玄感平起平坐了。
不过,几天前,当杨玄感的北路军终于消灭了将作监、河南赞治裴弘策统领的八千人马,逼得老裴带着区区十几个骑兵逃进宫城之后,刘嵩升官受爵的幻想彻底破灭了。他临时统率的九队步兵被重新划归了南路军总管杨积善,而他仍旧是个队正,一个手下只有吴辰、赵铁两人的队正,还是一个受了伤的队正。
想到这儿,杨积善那阴阳怪气儿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既然受了伤,一时半会儿也上不了阵,还补什么兵?老子现在手里也紧啊,到处都要人……”那副阴鸷窃喜的表情,刘嵩至今也难以忘怀。
自然,华阴杨家是几百年的礼义敦厚之族,对于功臣也不能真的薄情寡义,不过你伤了啊!还是好好养养伤要紧,至于答应你的女人?嘿嘿,酒色伤身,暂时还是我替你保管吧。
如今,刘嵩便和中军驻扎在一起,凑在上春门外的诸郡邸里,老老实实地“养”伤,当然,英雄便是英雄,待遇肯定是不同的,院子是独院,为了照顾他的乡情,还特别选了齐郡太守下榻的地方给他休息,门口还有大兵站岗,进出门还要个符令罢了。
这是什么?
就是赵铁这样的憨货也知道,出不去,进不来,明摆着就是软禁。不过知道归知道,三个人守着前后几十间的空屋也实在没啥办法,开头两天,吴辰、赵铁还膘着劲儿骂几声,后来见没人理会,也少了几分不平的心思,乖乖地在院里举举石锁,扔扔砖头了。而刘嵩,便只是自顾自地在窗下发呆。
“大哥……”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吴辰矮小的身躯随声窜了进来,嘴里大喊:
“有喜事儿……有……”
刘嵩闻声,心里一宽,暗自庆幸,杨玄感总算想起我来了,老子拼死拼活立下这么大功劳,难不成还能天天给关在这儿?这些天怕是在讨论给老子多大的官呢吧?
心中如此想,在吴辰和赵铁的面前,他可不想表现出小人得志的样子,尽力板了板脸,强自平淡地埋怨道:
“能有什么喜事,怎么这么没定力……”
话没说完,吴辰已经跃到他的身边,大声笑道:
“哈哈……大哥,杨积善将军邀您去赴宴呢,看来……呵呵……你要时来运转了……”
“杨积善?!”刘嵩和赵铁一齐惊讶反问,眼见着吴辰一劲儿点头,心说自己没有听错,再看他满眼兴奋,分明有他的理由,问了一句,才知道,门口送帖的军士随带来了三匹健马,看那超卓的身量形体,分明是价值千金的西域胡马,可见杨积善对自己三人的重视。
“去不去?”吴辰瞪大了眼睛问了一句。
刘嵩闻言上下左右地好好打量了吴辰一番,脸上很是严肃,看得他直发毛,正要询问,却见刘嵩展颜大笑,挥手在他胸前狠狠捶了一记,大声骂了一句:
“操***,傻子才不去呢!哈哈……”
(PS:更得晚了,兄弟们,抱歉得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