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弘农张猛,打猎路过此地,见废墟之中尚有远近百姓投奔,足下又亲自出猎筹备食粮,心中钦佩,方才冒昧请见,失礼之处还望见谅啊。”
说着,黑脸汉子俯身也回了礼,客客气气地点明了来意,两只眼睛却只直勾勾地盯着刘嵩的瞳仁探究变化。
“哈哈……哪里,鄙人族居此处,不幸身罹兵灾,不过想开垦几亩薄田,重振家业罢了。”刘嵩见他有礼,微微一笑,矜持地挥手将几人让进了堡中。
此时的善德里早已经过了一番清理,虽大部仍是废墟,但终归还是找到了几间有瓦遮顶的堂屋,刘嵩将张猛等一干人让进了一间旧日宅院的中堂,分了几张席子落座,招呼道:
“几位也是出来打猎,不知收获如何?鄙人刚刚有些许所获,不如今日便忝颜做个东道如何?”
说着,也不等众人回答,便自顾自指点着吴辰等人在堂下给獐子剥皮、开膛,更去掉了头、蹄,将蛋黄、调料、盐巴和着面粉作成糊糊涂在獐子肉上,看得张猛等人是乍舌不已。
只见吴辰等人将一根木棍穿过獐子,抬着放进了不远处一个明显是新土砌成的灶里,那灶看起来也很怪异,浑似一个倒扣的水缸,上大下小,顶上更盖上了一层湿布。直到这一应活计干完,刘嵩方才兴高采烈地回到了座位,再看在场的众人,都张口结舌地傻在当场了。
“呵呵,几位似乎很好奇?”
张猛一听这话顿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尴尬一笑,摸着下颌的短须解释道:
“我等以前烤野味都是架在明火上,如今见……见足下手法新奇,确实有些……有些……好奇。”
“小道而已,见笑了。哈哈……”
刘嵩嘴里谦虚着,心里却颇为自得,这毕竟是自己不多的后世记忆中的一项,这可是自己费心学来的维吾尔烤全羊的做法,焖烤一个半钟头,味道可比明火烤的肉嫩多了。
不想张猛竟不再纠缠食物,而是正容问了一句话,端得令刘嵩心中一惊:
“刚刚我见足下骑术了得,想来是从过军的吧?”
刘嵩假作擦汗,遮了遮脸上的震惊,尽量平缓地说道:
“确实,只是不知……”
“哦,没什么旁的意思,只是不知足下将来有什么打算?”张猛见他狐疑,心道逼得急了,连忙转寰。
“呵呵,不过守着家门,种种地罢了。”
听他松口,刘嵩也乐得打打哈哈,不疼不痒地把自己当陶渊明了。
“是吗?”
张猛并不相信,皱着眉,低声反问了一句:
“可我看投奔足下的多是些精壮汉子,老弱妇孺竟一个也无,其中领头的也分明是些老行伍,难道足下就是要领着这些人种地不成?”
说着,伸手指了指在堂下忙碌的吴辰等人,这些旧日骑兵虽然从军时日不长,可毕竟也是经过杨玄感兄弟这样的关西将门调教过的,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兵气在其中,岂是寻常百姓可比?
想到这儿,刘嵩见露了破绽,心说,总归我人多过你,你要是露出一星半点的歹意,我先宰了你再说,管你是兵是匪。一念及此,刘嵩眼中的凶光一闪而过,口中却兀自解释着:
“这个嘛……世道乱啊,总是为了保境安民,我才拢了几个随帝驾征过辽东的老行人,不可不防嘛。”
“保境安民?哈哈……说得好,此处离长白山不远,不知足下对山上的贼寇有什么看法啊?”
刘嵩一听这话,心知此人是兵非匪,否则张嘴贼寇,闭嘴流贼,这不是挖自己的祖坟吗。正自思忖如何回答,眼角余光看到张猛身旁的随从,听到“长白山”三个字时,竟将腰杆也直了一直。
“这个……这个……”
刘嵩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只好低下头,一边尽量避开众人逼人的目光,一边支吾其词。
“呵呵,其实也没什么,如今天下纷乱,百姓也是缺了活路嘛……”张猛见刘嵩不开口,自己先自言自语地低声说了起来。
一听这话,刘嵩心说,你要么就是还有良心的官吏,要么就是出言试探了,我还是推推太极好了:
“其实刘某回乡时日太短,对乡梓的情形不太熟悉,能否请张……啊,张先生为我解说一二?”
“这样啊……呵呵……张某倒是有些耳闻。据说早在大业七年,长白山上就有人号称‘知世郎’抗拒辽东之役,这个人名叫王薄,想必足下也该听说过……”看刘嵩点头,张猛伸手按了按身边略显不耐烦的少年,继续说下去:
“不过今年年初骚扰本郡,被郡兵追逐到泰山下打败,后来不知所踪。如今的长白山上以孟让、左君行和左才相三贼为首,其中孟让势力最大,人马也最多,当日王薄在时二人也是平起平坐……”
“不知长白盗贼有多少人马?”
刘嵩横插了一句,张猛倒也不以为意,点头答道:“纠集老弱,当也有十余万之多。”
“这么多人啊!那可怎么养活啊?”刘嵩故作惊讶的咋呼着。
“流民保聚山泽,也是历朝历代的顽症,不过前朝多是自耕自足,官家干涉得也少。而今天子屡征辽东,百姓受人蛊惑从贼,却多欺压良善,缺衣少食之时便下山抄掠良民,想这善德里也是如此命运吧。”
说着,张猛的黑脸上竟流露出悲天悯人的神色来,显是十分沉痛。
“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