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魏长金终于松了口气,看来这姓肖的意思很明确了,就是想大家相互有个照应。俗话说,人在江湖走,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肖局长……”魏长金举起杯子,话没说完肖彦梁就摇着手打断了他:“魏大队长,我们这么叫可就是有点生疏了。我看这样,您资历比我大,您以后就叫我肖老弟或者彦梁老弟都可以,我呢,就尊称您一句老哥,你看如何?”
“这……”魏长金犹豫了一下,随即大笑着再次举了举杯子:“既然如此,我要是在推脱,就显得矫情了。好,肖老弟,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干了。”
几个人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肖彦梁现在还处在慢慢把握这几个人心态的阶段,很多事不能急。他把这里的大致情况给魏长金说了一下。他估计后者来这里两个月了,每天都在整训,一定也非常想知道这些。
听到这写盘根错节的关系,几个人果然很是吃惊。那个叫何尚武的更是有些忍不住,开口就说:“妈的,想不到日本人的兵力这么少,还故意分散你们。”
“尚武,说什么呢?”魏长金一惊,立刻训斥道。
“老哥,算了。尚武兄弟说得也是实话。”肖彦梁借着话头,把谈话的内容引向了他今天最想知道的话题:
“唉,当初皇协军成立的时候一千多号人,皇军只派了一个教官。可是谁知道他们竟然会做出背叛皇军的事情。老哥,还是你们好,皇军亲自把你们定为警备队,这可是受皇军直接领导的队伍,不仅武器装备和皇军一样,就是军饷,也比其他的部队高。看来皇军是非常器重你们的。来,小弟敬大家一杯。”
虽然肖彦梁把以前皇协军的规模扩大了一倍不止,虽然他把“受皇军直接领导”几个字说得很重,但是他没有听到他想知道的这支队伍人数怎么这么少的内容,反而他看到的是三个人的脸色有些微微变色,尤其是那个陆彪,眼角都跳了起来。
江苏保安团那个时候还属于**的正规部队,那魏长金是团长,再怎么样,也不会只带着三百来人投降吧?其他人呢?
“老弟,唉……”魏长金竟然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看今天也差不多了,我们来日方长,哥几个就先告辞了?”说完站起来一拱手。
肖彦梁有些吃惊。谈得正高兴,怎么说结束就结束了?下意识地,他跟着站起来:“老哥,你这是……”
“算了,自己的事自己知道。”魏长金说完,随即有笑着对肖彦梁抱抱拳:“今天实在事高兴,能结交老弟这样的人才,以后还要相互关照关照。”
肖彦梁心里忽然间跟个明镜似的,几个人从自己的话里联想到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所以才有现在这样极为沮丧的心情。当下也劝慰了几句,拱手互别。
成功地在敌人中间埋下相互猜忌的种子,肖彦梁对自己今晚的表现,十分满意。
再说魏长金三个人离开酒馆,没走多远,陆彪忍不住说道:“***,我说日本人为什么要给我们换装备,原来事想把队伍据为己有。”
有点大声的话,把魏长金吓了一跳,压制了很久的怒火一下子爆发出来:“老二,你这么大声,***是不是想害死大家?你没长眼睛啊?这是在大街上,再不小心,老子***只好亲手毙了你。”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了,街上除了巡逻的日军,也没有什么人了。
走了好一阵,几个人竟然是一言不发,整个气氛极为怪异。不得已,看看四周没什么人,魏长金停下了脚步:“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小心了?”
“不是,大哥教训得是。”陆彪;老老实实地问答道:“只是我心里不痛快。今天下午我们全体人员在宪兵队迎接横边浅太君,大家也都看到了,听到了。那日本人的口气,好象我们这支队伍就是他日本人的了,那大哥算什么?”
“二哥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情况不妙。”何尚武接过话头:“大哥,你说日本人会不会找借口除掉我们,好全面控制队伍?”
“我看完全有可能。”没等魏长金说话,陆彪抢着说道:“老四说得有道理。名义上大哥是大队长,我和老四是中队长,可是我们说的话全***要经过日本人同意。这算那门子大队长?没有人听我们的命令,我们都成了光杆司令了。妈的,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应该象老三一样,跟着**走。虽说**那边武器破了些,吃的住的也差了些,但是人家那是把我们当成宝,不仅不打乱编制,队伍也还是让大哥领着。”
两个兄弟的对话,让魏长金心里异常难受。
当初派人到城里和日本人谈判,就是因为自己受不了**军队的纪律。可是等到日本人来的时候,新四军居然也派了人过来。好在自己镇住了堂子,要不两边匪火拼不可。
自己明明只是派人和日本人联系过,这新四军是怎么知道消息的?自己百思不解而新四军的人也坚持不说自己的怎么知道消息的,魏长金只好两边都接待。
也就是因为这样,队伍竟然分成了两派,老二老四和自己站在一起,支持跟着日本人,老三却坚决要求跟着**干。
他不是不知道日本人的残暴,他亲眼看到过日本人的飞机对着逃难的老百姓肆无忌惮的轰炸,他亲耳听到过日本人对占领的城市、乡村的那骇人听闻的暴行!
他也曾经和日本人交过手,将近两千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一千来人了。他曾经站在阵地上,对着死难的兄弟暗自发誓要给他们报仇!
可是,他受这么多折磨,他得到了什么?上峰命令他坚守南京外围,可是国民政府从南京撤退的时候,没有人通知他,要不是邻近的部队撤的时候,起了一个好心提醒他,他的这个团,恐怕就要被包饺子了。
一年了,没有任何人来联络过他们,他们什么也没有了!吃了上顿没了下顿,一年时间竟然饿死、病死二十多个兄弟!
被人抛弃的滋味,又有谁比他更了解?
好容易听说附近有一支主动大鬼子的**,叫新四军,派人一打听,却是**的队伍。他魏长金是不愿意吃这个苦的,不准赌钱、不准玩女人,不准打骂手下…….等等等等,如同一道道绳索,让他望而怯步。
他记得当他用“几百万**,包括中央军在内,都被日本人打败了”这句话来劝解老三的时候,老三当时说道:“‘儿不嫌母丑,狗不计家贫’。那鬼子根本不是人,是禽兽!他们的目的,就是侵略我们的国家,占领我们的土地,屠杀和奴役我们的百姓!
我是中国人,更是一个中**人,中国出钱、出力养着我们,就是希望我们能够保卫这个国家!现在我们去投日本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对得起生我们养我们的父老乡亲吗?对得起战死疆场的兄弟吗?
国民政府是没有管我们,**的纪律是很严,但是只要是能打鬼子,能为兄弟们报仇,再大的苦我也愿意承受!”
老三就是用一句话:“不愿意当汉奸卖国贼的,跟我走!”而带走了一大半的兄弟!
人各有志,也就只好分道扬镳。可是跟着日本人进了城,自己面对的却是这样的一个局面,自由是自由,可是着心里面却总是觉得空捞捞的。
自顾自地叹了口气,正要继续走,却猛然间发现自己迷路了。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一个人也没有,连路灯也是黑的。心里慌乱了一阵子,叫一个人爬上屋顶,看见远处有灯光,便呼啦一下望那边走去。
走到门口,却发现那里竟然是一个赌场!
这就是那个“大和”赌场了吧?看到这个场面,魏长金忽然觉得手非常痒,他转过头看着自己的两个兄弟,那两个人也正笑着望向他。
今朝有酒今朝醉,那么多烦心得事先不管他了。
抬腿就要往里面走,不想竟和一个往外走的人猛烈撞在了一起。那人倒是没什么,可是从下往上走的魏长金却是身子一晃,失去了重心,直直地往后摔去。
陆彪、何尚武眼疾手快一人一边,接住了魏长金,没让大哥继续出丑。待魏长金站稳了,陆彪掏出手枪,上前几步,一把抓住肇事的人,手一抬枪就指在了对方的脑袋上。
与此同时,“稀里哗啦”一阵乱响,至少有六把枪对准了陆彪的脑袋。突然的变化同样也考验着魏长金这边的人,就在对方举抢的时候,魏长金等人毫不示弱地举起了抢,场面上登时两边十几只枪相互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就是赌场里的赌徒也是停止了一切动作,呆呆地看着外面。
“把枪放下!”陆彪几乎是用最大的力气喊出来的,他头上青筋暴起,握枪的手使了使力,驳壳枪枪口在人质的额头上印出了一个深深的痕迹。
“你们是什么人?”如此环境下,人质竟然还能清醒地说话:“大家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要产生误会。”
“大家把枪放下。”魏长金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看对方的装束,不是看场子的便衣警察,就是刚才肖彦梁说的“侦缉队”。这里是日本人的地盘,千万不能惹事:“老二,你也把枪放下,都是自己人,这么个场面,给人家看笑话啊?”
那人质听魏长金这么说,又看见警备队慢慢地把枪收起,正想直起身子,猛然间发现抓住自己的陆彪并没有执行命令,心里一下子明白归来,立刻也喊道:“***,都是聋子啊?还不把家伙收起来。”
对方收了枪,陆彪跟着也放下了武器,后退了一步。那人质获得自由,原地抱拳说道:“不好意思,在下今天在里面手气背了点,刚才冲撞了兄弟们,实在对不住。”
“不敢当,你也是无心之过。”人家既然先服软了,你也不要斤斤计较。魏长金抱拳回礼:“在下警备队大队长魏长金,不知你……”
“小弟蒋长海,侦缉队队长。”蒋长海心里一惊。原来对方就是新成立的警备队!这支队伍他也隐隐约约地听说过,是又皇军直接指挥和管理的,论关系,自己可是难望其项背。眼看对方彬彬有礼,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哎呀,原来是魏大队长,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一回。”蒋长海已经把话里的“你”改成了“您”字。
“呵呵,误会了,误会了。在下也是久仰蒋队长的大名,一直想去拜访,却抽不开身。想不到今日刚回城,就天遂人愿遇上了。”魏长金同样也被蒋长海的话吓了一跳。今天说不清是运气还是晦气,刚被警察局强拉过去喝酒,又在赌场遇到了侦缉队,短短几个小时,竟分别和两个地头蛇照面了。
“哎呀,魏大哥这么说,可是折杀小弟了。”虽然知道对方说的什么“久仰”自己的大名不过是场面的话,蒋长海还是非常高兴,至少这个人没有一开始就高高在上,而是很平易近人的样子。他像是明白了什么:“魏大队长原来也喜欢玩两手,小弟也不敢再打搅了,您几位请。”说完,带着手下让开了通道。
“蒋队长这是准备离开吗?不上去再试试手气?”因为知道这个队长是输光了钱才走的,作为刚来的的魏长金,同样也不愿意放弃这个进一步了解城里面各种力量分布的机会。
“这……”蒋长海明显有了些心动,可是最后还是摇摇头:“算了,魏大队长的好意兄弟心领了。只是今天手气实在背得很。不如兄弟待会请您和其他兄弟吃消夜?”
“有赌未为输,说不定这背得手气经过我们刚才这么一闹就没了呢?”说到了赌,魏长金忽然有些豪情了:“老四,给蒋队长一百个大洋。”
“不,不,这……这……”看着何尚武递过来得大洋,蒋长海心里虽然想得要命,但是同样的,也怕得要命。哪有刚认识就送人这么多钱的?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越是这么想,就越是不敢要了。
“拿着吧。”何尚武有些不耐烦了,把两封大洋往他怀里一放。
“蒋队长,不瞒你说,你我一见如故,又在赌场认识了,老哥我就和你赌一把,我赢了,你给我两百大洋,我输了,这一百大洋就归你了。”见蒋长海不解地看着自己,此时已经放轻松的魏长金充满豪气地说道。
“赌……一百大洋?”蒋长海以前就是一个小混混,什么时候见过这样大的筹码?语气之间已经有些变了:“魏大队长想…….和小……小的赌什么?”
“就赌你从现在起两个小时内手气还背不背。”魏长金说出了赌的内容。这一下,不仅蒋长海等侦缉队的人愣住了,就是闻讯赶来准备劝架的警察和那一帮子赌徒都愣住了。
天底下有这样的赌法吗?
“你们那一位可以说得上话?”不理那些还没有回过味来的人,魏长金带队走进了赌场。他横扫了一眼场子,开口问道。
“我!”话音刚落,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人应道:“在下曹然,这里的管事,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大概是刚才的一系列事情,让他也出来了。
“哦?你是管事?”看着这个人太年轻,魏长金有些不相信。
“是的,我就是这里的管事。还是前天庄口纠夫先生亲口宣布的。”曹然直了直腰杆,骄傲地补充道。
庄口纠夫?不久是刚才吃饭的时候的那个残废吗?魏长金一下子想起来是谁了。“哦,原来是庄口纠夫先生开的场子。我们也是刚分手。这么样吧,我看你还是很诚实的一个人,你待会告诉你的荷官,两个小时以内,我要真正地看看他的手气是不是还这么背。”
顺着手指的方向,曹然看见了还在发呆的蒋长海。魏长金话里的意思很明确,曹然却是一点脸色也没有变。他转过头,小心翼翼地确认道:“这没有一点问题,我会交待的。只是,先生,您真的确认您要和他赌的是,他的手气还背不背?”
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曹然走到蒋长海面前,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有赚无赔的,还不快点。”
蒋长海如梦初醒,拿着钱走向了赌桌,陆彪则紧紧跟着。看见赌局马上就要开始了,曹然扬扬手,立刻有人喊了一句:“现在开场,赌我们的蒋队长是赢是输。”
这一回轮到魏长金愣住了:“这姓曹的,还不是一般的灵活。”
场子里,今晚见过蒋长海手气的人,毫不犹豫地在“蒋队长赢”的下方下注。很显然,哪有撞一下,手气就变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