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边浅的确不好再说什么了。肖彦梁完全有机会不管这件事,比如他只是需要在枪战发生时躲起来……可是事实上他管了;他本来可以击毙犯人,但是他只是击伤了;他还可以不再继续管下去,可是他还是想方设法活捉一个……
所有的一切,一个对大日本帝国忠心耿耿的支那人形象突出显示出来,实在是太完美了。可就是这种完美,这种几乎没有一点瑕疵的完美,实在是让人感觉不正常。能混到这样地位的支那人,哪一个不是欺男霸女,哪一个不贪图享受?难道肖彦梁是圣人吗?
把心里的疑惑说出来,出人意料的是铃木启隆居然为肖彦梁开脱:“阁下,我倒是认为他可能是非常小心地在做事,非常小心地主意自己的形象,毕竟他如果表现出欺男霸女,贪图享受,或者过分地讨好我们,我们都会看不起他的。”
横边浅听完,慢慢地笑了,很开心地笑了:“年轻人,我们想到一起去了。这个支那人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了,只是他的义气太重,很容易被人利用,要多帮帮他。”
“是,明白。”
“嗯,还要在大街小巷宣传肖彦梁在这件事情上的功绩。”
“是。”
两个鬼子之间是用日语交谈的,周松柄当然听不懂,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跟着一起傻笑。
没用多少时间,全城都传遍了警察局局长奋不顾身,英勇击毙顽抗的抗日分子的消息,而周松柄也在侦缉队内部大肆叫嚣“决不能输给警察局”。
接下来的日子里,侦缉队连续在城里城外疯狂抓捕,可是他们也得到过鬼子的告诫,这样的行动都是在晚上,一时间搞得城里百姓人心惶惶,不知道第二天早上又有谁不见了。
如此一来,肖彦梁他们只能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却什么也不能做。
“局长,下午一个侦缉队的在我手下一个弟兄面前炫耀,说是今天晚上他们要在常青街23号抓一个人。”办公室里,孙毅对肖彦梁说着刚得到的消息,没等他说完,一边的德贵就气乎乎的接着说道:
“***,侦缉队疯了还是怎么了,整天象只疯狗似的乱咬人。我们查了一下,这几天他们一共抓了87个人,据我们了解,这87个人里面都是些老实巴交的老百姓,难道侦缉队在用无辜者的人头向鬼子邀功?”
肖彦梁没有回答德贵的牢骚,事实上,从那一天在茶馆抓人就可以看出来,现在侦缉队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得到鬼子认可的,甚至是鬼子指使的也是可能的。
“我记得那个警备队的魏长金好象也住在常青街?”肖彦梁总是觉得这“常青街”三个字很熟悉,忽然间想起一件事,皱着眉问道。
“不错,而且还就是23号。难道说……”德贵倒是兴奋起来,马上地补充道。
“可是,侦缉队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孙毅没有附和德贵,而是提出了疑问。
“不对,要是抓姓魏的,鬼子一个电话就可以了,没有必要用这个法子。”肖彦梁同意孙毅的疑问,可是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个头绪出来。
“局长,要不我们晚上去看看热闹?”见肖彦梁陷入苦思,德贵小声说道。
“***,几天没有出去,心里憋得慌是不是?”肖彦梁看了德贵一眼,见孙毅也是满脸的期望,便笑着说道:“也好,今天我们就去看看热闹。晚上让朱明带着康直在局里值班,把这小子给我看死了。”
午夜左右,肖彦梁带着德贵等五个人悄悄来到常青街23号附近的街面上,单等周松柄带着人闯进魏长金的家里上演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23号的主人家并没有休息,还亮着灯,肖彦梁心里奇怪,想不通这么晚了这魏长金还在感什么。等了一阵,放哨的孙毅跑过来,伸手比了一个“来了”的手势,众人马上分散到已经事先找好的角落藏起来。
不一会街面尽头就闪出一群骑车的人,后面还跟着一辆汽车。这活人也还谨慎,远远地就下了车把车停好,呈扇形逐渐逼进了目标。
这些袭击者,有侦缉队的人,也有日军宪兵队的人,让肖彦梁大感兴趣的是,他赫然发现,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竟然是魏长金的拜把子兄弟――排行老四的何尚武!
这世界上当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自己的兄弟也可以出卖大哥!肖彦梁原本就是一个极讲义气的汉子,眼见这何尚武的所作所为,慢慢的,心情开始变坏。尽管这只是汉奸内部的窝里斗,他却没有了看戏的兴趣。正准备悄然离开,却发现那几个人正看在兴头上,心里微微替误交匪人的魏长金叹了口气,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袭击者蹑手蹑脚地贴近围墙,那何尚武停下脚步,似乎犹豫了一阵,终究还是上前,举手敲门:“大哥,我是老四,快开门。”
“来啦,来啦,怎么这么晚?”里屋的们打开。魏长金穿着短褂,拿着手电筒打开了大门。一边开门,一边数落着何尚武。
们志凯了一半,还没有完全打开,边上侦缉队的人就猛扑了过去,魏长金一不留神,竟被撞得后退几步才站稳了脚步。
“你……你……你……”站稳了身子,他这才发现出了什么事。顾不上骂,抡起手里的手电筒就往何尚武头上砸了过去,口里大声喊着:“老三,快跑;老三,快跑!”
话音未落,他肚子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脚,疼得他立刻弯下腰,一口气上不来,下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没等他站起来,四五把手枪就对准了他,魏长金眼看大势已去,憋在心里的那口气,终于带着鲜血,从口腔里喷射出来。
“老三?”肖彦梁听见魏长金的喊话心里一愣,老二陆彪,老四何尚武,他都见过,就是没有见过,甚至没有挺他们说起过这个“老三”。显然这“老三”不是跟他们一伙的,要不然他早见到了,也不会让侦缉队和鬼子宪兵如此兴师动众。
没多久,从里屋押出三个人来,灯光并不是很明亮,肖彦梁也无法看清楚到底这三人长什么模样。只听见何尚武勉强笑了笑,两手抱拳:“各位哥哥对不住了,兄弟我难得得到太君的赏识,无以为报。当此大义灭亲却也不要怪我。”
“呸,老子真是瞎了眼,竟和你这样的汉奸走狗拜了把子。”说这话的人,无疑就是魏长金刚才喊的“老三”了。
“哼,你还好意思说!”何尚武毫不示弱:“当初分家的时候就讲好了的,你带人投奔新四军,我和大哥、二哥带人投靠皇军,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和我们早已划断恩情,说好了的互不打扰,可是你竟然鼓动大哥在把队伍拉出去!我们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凭什么要跟着你们去受那份罪过!”
“说得好,说得好!”周松柄一边鼓着掌,一边从旁边走了过来:“何老弟的话可真是金玉良言。人生在世就***这么短短几十年,受你们**的那份罪,岂不是亏待了自己?”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收起笑容,拿出一张纸,大声说道:“奉宪兵队横边浅太君的命令,魏长金、陆彪私通共匪,现予以逮捕。”
把那页纸给几个人看了看,叠起收好,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位,到皇军宪兵队去坐坐?太君还在等你们泥。”
“老三”轻蔑地看了周松柄一眼,带头,挺着胸走出了常青街23号。
肖彦梁没有想到今晚会看到这么个结果,想救人,却有没有把握。还在懊恼,猛然间瞳孔紧缩,呼吸顿时急促起来。那四个被抓的人里面,竟然有他的一个熟人――余鸿春!
肖彦梁听见身后德贵、雷浩的呼吸也变了,知道他们也认出了余鸿春。心里莫名其妙地一阵烦躁,转头想警告两人,却发现德贵一把抓住自己的胳膊:“大哥,救人吧?”
虽然是征求意见,肖彦梁也听得出里面的坚定决心,心一横,点了点头。
这一带的地形几个人都很熟悉,当下简单做了布置:“我们摸到前面去,趁他们过来的时候下手。救了人以后,骑上车,往梅子巷走,叶克明和孙毅带着人往我家里去,德贵准备和我‘增援’这里的友军。
雷浩,这里有两个鬼子的手榴弹,待会你上屋顶,看见我们过去了,就炸他***。然后你往长江路跑。大家明白没有?”
见所有人点点头,肖彦梁把手榴弹交给雷浩,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到了大路口,就想平时巡逻一样,不要太慌张露出痕迹。”
“放心吧局长,我们时什么人啊?”叶克明笑着回了一句。
肖彦梁也没再说什么,而是拿出面罩戴在头上,看其他人也纷纷带上面罩,他起身贴着墙边往前赶过去。
到了阻击的位置,只听得那边传来一阵打斗声,顿时骂声四起,就连守在汽车驾驶室里面的两个鬼子也走出车子,把枪背在背上,并排看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机会突然出现在眼前,肖彦梁顾不了那么多,指了指那两个鬼子,向叶克明和孙毅做了一共抹脖子的动作。
两个人心领神会,收起枪,掏出匕首就蹑手蹑脚来到了鬼子身后,相互一点头,猛然同时发难,手里那锋利的刀刃已经割断了两个侵略者的喉管。
两个鬼子倒在地上,双手捂着伤口,不停的抽搐着,却如何能发出半点声音?解决完鬼子,两个人顺势把鬼子的汽车轮胎扎破了,这才往肖彦梁那边赶过去。
刚才的行动,叶克明已经把余鸿春那边发生的事看得清清楚楚:“局长,好像是在给他们带手铐的时候,陆彪突然袭击何尚武。我看见陆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满脸的血,估计是死了,那个魏长金和‘老三’跪在他面前,正哭着呢。”
肖彦梁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接过叶克明递过来的,刚才缴获的一颗手榴弹,没有说话。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侦缉队走过来了。
周松柄、何尚武带着人走在最前面,紧跟着,相互搀扶的魏长金和“老三”和余鸿春走出了街道转弯处。没有陆彪,果然是死了。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肖彦梁拔掉手榴弹的保险,往墙上死命砸了一下,扔到了街道的另一个转弯口,没等手榴弹爆炸,他已经举起枪。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包括被救者在内的所有人措手不及,侦缉队更是伤亡惨重。周松柄、何尚武是在第一时间卧倒,再滚到汽车边上,借助汽车的掩护,掏出了手枪。
被救者都是枪林弹雨里过来的,在枪响后下意识蹲下的一瞬间,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下蹲的动作没有做完,已经跳起来往肖彦梁这边跑过来。
此时,肖彦梁才发现,魏长金和“老三”竟然是用同一副手铐烤在一起的!心里刚叫了一声苦,余鸿春已经快速跑了过来,被肖彦梁一把拉住,隐蔽在墙角边上。
他刚探出头想招呼“老三”,猛然间看见魏长金打了一个趔趄,拖带着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老余,我们受伤了,你快走!”几乎在倒地的一瞬间,“老三”大声喊了一句。这一声让所有人听得心头一颤!
他们的受伤,表明侦缉队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镇静过来,整个街面上毫无遮拦物,每一个人斗可以看到地上躺着的两个人的裤子,已经被血浸湿了。
“撤!”肖彦梁低低地喊了一句。他明白枪声不能停,一旦停了,他们几个人也跑不了了,顾不上魏长金,他站起来,一边开枪,一边后退,其他人也是便打变退。待退到另一条街口时,早已准备就绪的雷浩扔出了手榴弹。
巨大的爆炸,弥漫的硝烟,等着一切都过去以后,周松柄、何尚武面对的,只是空无一人的大街。
虽然人被救走了一个,但是他们并没有很在意,因为他们认定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人,不过是个警卫员一类的角色。
凄厉的警报声由远而近,几乎就在横边浅带着大队人马出现在街口的时候,肖彦梁也带着大批警察“赶到”了现场,却被侦缉队和宪兵队的人拦在了外面。
示意大家少安毋躁以后,他把自行车一停,走到周松柄面前,“仔细观察”已经昏迷还躺在地上的魏长金他们,仿佛忽然发现什么似的,“吃惊”地问道:“这,这,这不是魏……魏队长吗?怎,怎么会……”他在路过已经昏迷还躺在地上的魏长金他们时,故意做出大吃一惊的神情,
“肖局长,不该问的,最好不要问。”周松柄正在想怎么向太君汇报,被人打断,很是不快,把话顶了回去。
肖彦梁蹲下身子想要扶起魏长金,只听得耳边一阵拔枪的声音,抬头一看,侦缉队五六只枪对准了自己。
轻轻放下魏长金,他慢慢地站起来,盯着周松柄:“魏队长是被你们打伤的?”语气中已经带着一丝威胁的成分。
“怎么着,不服气?”
肖彦梁没有表示什么不满,而是径直往前走去――横边浅的车已经停下来了。周松柄也反应过来,赶紧跟了过去。
“肖君,你怎么看这个问题?”听完周松柄两个人的详细汇报,横边浅皱着眉问肖彦梁。
肖彦梁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又仔细问了问当时的情况,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太君,首先,小的认为这一次的袭击者,和被救者不是同一伙的。”
“废话,当然不是同一伙人了,要是同一伙人,他们能放弃这两个人?”何尚武抢先的回答显得十分的无礼,让横边浅恼怒的心情终于爆发了:
“八嘎!”一边骂,一边耳光就过去了,周松柄倒退两步,惊恐地看着横边浅,愣了一会才伸手唔住火辣辣的脸。
“太君息怒,太君息怒。”肖彦梁好言劝慰着:“周队长难得也是一片忠心。心里着急才这么说的。”
见横边浅的脸色稍稍好了一点,肖彦梁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周队长说得也有道理,不过你们也说过,他们受伤在先,袭击者撤退在后,时间紧迫,他们放弃救人也是迫不得已,可以理解的,所以你的理由并不能完全证明两伙人的关系。我是这么认为的,要是他们是一伙的,这袭击者必然是担任警戒一类任务的,侦缉队的行动只怕是早就被发现了,哪还有机会抓活的。”
“哟西,肖局长的分析很有道理。那么你认为这些袭击者是什么人呢?”横边浅心里不得不佩服肖彦梁的推理,顺口问道。
“这个,这个,小的也说不上来。”肖彦梁挠挠头,指着魏长金说道:“甚至于魏队长是敌人,小的也是第一次知道。嗨,小的身为警察局长,却被这家伙骗了,刚才还差点和周队长产生误会,实在是,实在是……”
“肖局长也不要太过自责,魏队长不一定是敌人,目前他只有通共的嫌疑。”横边浅面无表情地说道。
“啊?通……共?”肖彦梁夸张地张大了嘴。
横边浅点点头,对周松柄命令道:“马上把人犯带回去。”
随着日军的撤离,街道上很快就清净了下来。
心里挂念着余鸿春,肖彦梁简单地交待了几句,就赶回了家。